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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哲子眼下也算是一方军帅,主持指挥过数场战事且战绩不俗,但至今不敢称知兵。在许多军务细节上,都还要像麾下一众宿将请教。
至于围绕在他身边这一众世家子弟们,大多连正式的军旅经验都无,即便夸夸其谈,也都流于纸上谈兵。许多自以为高妙的计策,根本就没有施行的可能,多有荒诞不经之谈。
沈哲子认真倾听的姿态虽然水分颇大,但也并不觉得此事有多好笑。这世上最好笑的事情,莫过于胡虏肆虐中原,王业偏安一隅,高位者却能假作天下无事,终日袖手空谈玄虚神仙之说。
执迷玄虚、蔑视武功,积弊已久的世风,并不能靠区区几场胜仗就能扭转。眼下这些年轻人们勇谈武事,难免还带着一些虚亢的味道。但谁也说不准,未来这种虚亢夸武的风气为否转变成为切实可用、昂扬向上的尚武精神。
听这些年轻人各陈己见,沈哲子益发坚定了不能将这些人付以大用的想法。若是一旦让他们掌握了军权,那么可不就只是过过嘴瘾那么简单了。便如庾亮刚愎自用,致使江东大乱的前车之鉴,在嘴上功夫没有落到手上功夫之前,还是要慎重取用。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冠带之家,惟礼、兵相传,勤用所学。如此才能上不负君王,下不弃黎民前不辱于祖宗,后不愧于儿孙。诸位皆良学于此,可谓知智深远,今日所闻诸多妙论,使我受益匪浅。”
耳边诸多喧哗,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有消停,沈哲子这才笑语开口,倒也并不直言众人所言多错谬,只是叹息道:“然则方今之世,胡虐中原,乃千古未有之大变数,春秋未载之大悲哀。何以胡虏小患竟成倾天之大祸?前贤未有教我,至今仍是迷茫。”
“用事以来,不敢冒进,唯以谨慎之心,而持王师雷霆之势,小得浅功,乃是恶胡天厌,不敢自美。早年奴贼势大,天意莫测,如今兵锋利磨浅用,总算小窥天意仍眷晋祚。有识者皆奋志昂行,可知奴灭未远。”
讲到这里,沈哲子便又跃上高台,对众人大声道:“诸位自备甲兵,入镇共襄奇功,我是倍受鼓舞,不敢偏望自专。然则戎事终究不敢悖于礼,王师征讨僭越之贼,尤以堂皇正道而自励自勉。”
“所以,今日于此校场选将,仍要恭于礼教之下。若有世祚继嗣之选,中正评品之士,只能厚礼送出,不敢旗鼓之下作小卒遣用。”
校场内众人听到这话,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流露出失望之色。他们当中不乏世祚传承的继承人,而且凡有家声旧望之人,也多早已入品待用。可是现在沈哲子直言这一部分人俱都不会收录入军,直接就将在场相当一部分拒之门外了。
沈哲子这么做也是无奈,世道鄙武之风由来已久,因为鄙视得多,所以不乏人将武事当作一件简单小事,没有足够的敬畏之心。
这当中尤其以世族子弟为甚,他们即便不从军,也有别的出路,今次鼓噪投军,更近似一时任性冲动之举。无论如何,沈哲子也不能将北伐大业托付这些人手中!
所以他也是煞费苦心,用一个礼教名分将这些人给拒绝,免得夸夸其谈之辈玷污了他好不容易经营起的队伍,也避免了挫伤这些人的热情。
当然并不是说世家子弟不能军用,但眼下这群情汹涌的情况,一个个瞪着眼下一刻就要将石世龙抄家灭族,斗志昂扬得很,也不容许沈哲子仔细甄别其中可用之才。等到日后他有了更高的权威和话语权,才能从容拣取其中可用之士。
且不说一众投军无望的世家子弟,倒是一众无旧声可夸的寒门子弟们心情变得火热起来。然而他们也高兴未久,接下来沈哲子就要让他们见识到军事残酷的一面。
稍作停顿之后,沈哲子便示意今次跟随返回的韩晃与莫仲出列。这个莫仲本来他是不知其人,还是胡润力举才让沈哲子得知他麾下居然出现这样一个足够励志、可称榜样的人才来,自然要将其人身上的价值挖掘出来。
“兵者凶事,绝非只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战阵惨烈,流矢亦能夺人性命。甲盾虽坚,未必能够庇护无伤。我麾下此将莫仲,本为士家子弟,但向来不以出身为鄙,每临战阵,忠勇敢战,多有先登陷阵之功,如今已成六等襄武,军主之选!”
沈哲子讲到这里,便转望向莫仲,笑语道:“莫仲,可敢在一众同袍面前,与韩侯稍作演武?”
身受众人瞩目之众,莫仲不免稍有局促,但见沈哲子满眼勉励之色,还是振奋精神上前拜道:“末将领命!”
韩晃早已持弓站在了数丈之外,莫仲领命之后便也背身而行,站在了校场空地上。
众人正满脸疑惑的观望,而后便听韩晃蓦地短笑一声,继而便引弓扣弦频频疾射,数支利箭几乎不分先后的直望莫仲所立的方向飞射而去!
“壮士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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