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这字可是有什么不妥?”子壮察言观色,故意装出一脸迷惑的样子,搔搔头,“刚才有位饱学之士路过,教了我这个字,说是脸庞的庞字。”
“饱学之士?这天下欺世盗名者何其多也。”
青年人鄙夷地一笑。
“这分明是个庬字,多毛狗的意思,和那庞字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饱学之士?哼,斯文扫地啊,来来来,本君子今日心情好,就教你……”
……
小半个时辰后,年轻人教了子壮几个字,又天南海北地扯了一番闲话,用桶里的水洗了把脸。
木桶里的水,他终究是没有敢喝。
在子壮崇拜的目光中,他仰着头,志得意满地辞别了祖孙两人,朝邑城方向匆匆赶去。
子壮望着对方远去的身影,一脸地不情愿,小心翼翼地问身边的跛老爷子,“祖父,下次有人过来,还要我故意装傻不?再这么下去,估计我自己都分不清对错,以后恐怕就真傻了。”
跛老爷子却一脸得色,高兴地拍了一把子壮的肩膀,眉毛胡子高兴得都抖了起来。
“子壮,你刚才表现得很好,连我都有点相信你了。这叫示人以拙,守拙,明白不?倘若他不觉得高你一筹,又岂会心甘情愿地教你?再说了,我们这是在做大善事,所以一定要放低姿态,摆正态度,持之以恒……”
嗯,嗯,子壮心不甘情不愿地敷衍着,跛老爷子却依然滔滔不绝,根本没意识到孙子根本不愿意搭理他。
“看到没有,那青年人刚来的时候精神萎靡,死气沉沉,走的时候却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们行善的目的达到了,说明我们给了他持续进取的信心,给了他在困境中坚持下去的勇气……”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自己右脚,语气中多了一丝苍凉。
“这做人啊,其实凭得都是心底的一口气。子壮,你一定要记住,人活着就是心中那一股气,千万不能散。这口气如果散了,人也就完了……”
子壮点点头,没有吱声。
这句话祖父已经给自己说了几百遍,他都不好意思嫌他唠叨。
只是,骗就骗,偷就是偷,难为祖父每次都把他自己莫须有的仁心善意,硬生生地拔高到这么险峻的位置。
岂不知吹嘘的越高,摔下来越痛?
哼,就这点欲盖弥彰的小伎俩,岂能瞒得住我,还以为我还是个孩子?
周围这些所谓的大人,一个个看起来都老谋深算,可实际都故作玄虚,自以为是,满身都是孩子气,真真笑死人。
可我到底是不是个孩子,为什么总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子壮头脑一团乱麻,怎么想都想不清楚。
他干脆不再听祖父自吹自擂,朝大路两边望了望,眼里颇有些失望。
“祖父,这官道上徒步来往的人并不多,那些驾车的旅人更是懒得下来,我们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唉,今天也没有碰见个壮汉,拳脚上没有什么可学的,还不如回家琢磨几个杀招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他心中却一个劲地在埋怨,“祖父啊,我刚才和噘儿谈得挺好的,硬生生地过来陪你演戏……”
跛老爷子抬起眼,警惕地看着孙子,“子壮,我可告诉你啊,你和村里几个毛孩子打打闹闹,可别总想着杀招杀招什么的。毕竟都是左邻右舍,要知道轻重,拿捏好分寸。你真要把事情闹大了,搞出人命来,老桑林巫也保不了你……”
子壮搔搔头,假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根本不是孩子间玩闹的事老桑林巫说了,等我这一两个月身手够好了,就可以让我陪噘儿去北边的荒原采药了……”
老桑林巫本来说一两年,子壮却偷偷改成一两个月,然后用眼睛的余光悄悄打量着祖父。
果不其然,跛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老桑林巫真地这么说?”
子壮重重地点点头,一脸的不高兴,好像被祖父冤枉了一样。
“你若是不相信我的话,你自己去问她好了。就是前几天的事情,我那天把牛家三个小子揍了……”
“原来如此,老桑林巫既然应承了此事,这可是大好事一件。”
跛老爷子不再怀疑子壮的话,脸上泛着喜色,若有所思地说道,“倘若你去荒原采药的话,还是带着点防身的东西比较好。若是赤手空拳,不小心遇到坏人,呃,也是麻烦致命的招式么,也无非是蹬裆、插眼,断喉而已。”
子壮心里一乐,果然不出他所料,祖父肚子里还是有不少存货的。
说什么脑袋受过伤,什么都忘记了,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他忍不住调侃说,“祖父,你现在脑袋不疼了,什么都记起来了?蹬裆,插眼,断喉这样的狠辣的招式,你也得心应手?”
跛老爷子一愣,下意识地摸摸头顶的伤疤,又迷惑不解地望着一脸戏谑的子壮,怒气冲冲地骂道,“敢拿祖父来寻开心,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孙!“
……
好吧,打就打吧,反正祖父下手也不是很重。
在祖父的眼里,子壮依然是小孩子。
即使老人家有的时候也心存狐疑,对自己这个宝贝长孙的言行有些困惑不解,但老人还是一直固执地活在自己的想象里,掩饰着他那慎之又慎的秘密。
其实,何必呢,谁都有秘密,或大或小,心照不宣而已。
即使是老桑林巫,当地首屈一指的大野巫,在此事上也没有脱俗,和寻常人并无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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