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雾大,在连一颗星星都瞧不见的天空中,只有那圆月勉勉强强的透出一片光晕,瞧着的可怜。
苏悦环抱着双膝,仰着头,看着那月亮,有心想要背句诗来表达一下此刻的心情,可脑子里糊里糊涂的,别说什么合乎此景的诗句了,便是个不合乎的词儿都想不起来。
诗到用时方恨少。
她怏怏地低下头,右手伸出根手指头,戳了戳身边的泥地,被血液打湿的地面被手指搅合了下,成了处小小的泥坑,泥腥血腥混在一起,刺激的她鼻子痒痒,一时不备,连连打了三个喷嚏。
“在这儿!就在这!几位官爷,我家娘子就是在这里遇害的!我连凶手都瞧见了!也是个女的!一会儿我便仔细想想,好抓住她给我家娘子,娘子……”
人来了。
这寂静的夜晚,连个虫鸣鸟叫都没有,突然响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男人那急躁悲怒的声音,让苏悦毫不费力的便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万年县差役!
她把脏了的手指往鹅黄色的裙子上蹭了蹭,这才整理了下衣裙,站了起来,用小指,将垂落在面颊旁的散勾起别到耳后,面对着四五个灯笼、五六把刀和七八个壮汉施施然的行了个礼。悠然一笑,开口道:
“你们终于来了。”
一个看着年岁不大的小姑娘?
杨大成飞速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心先是为那昳丽容姿漏了半拍,随即落到她那双眼睛上,略有失神。
他是在天子脚下干捕快的,三教九流,皇亲贵族,什么身份的没见过,却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眼睛,分明是黑色的,分明是随主人心意含笑的,却无端端透出一种冷意,似在看死人……
这突然起来的念头,让杨大成心畏缩了下,便是那清绝美艳的容颜在他眼里也失了颜色。
他咽了口唾沫,倒退了一步,躲进入群里,借着同僚人数寻求慰藉。
但他到底是万年县的捕头,才准备再问,便看见见苏悦不躲不避,大大方方上前,旋即倒吸了口凉气,右手“唰~”地一声,把腰间的刀抽了出来,灯光照耀下,明亮亮的刀锋对着苏悦。双眼瞪得像铜铃,看见苏悦的动作,纵然无害亦不敢轻视,只紧绷着神经,的高声呵斥:
“就站在那里,不准动!”
似乎被这一声呵斥惊醒了,男人目光移向地上趴着的女尸,脸上露出悲伤来,颤抖着道:
“我,我娘子……娘子,她……”
在这初秋,仍因燥热而坦胸露乳人似乎没想到这“凶手”竟还在原地!还敢在原地!甚至还胆大包天的同差役打招呼!
他话锋一转,红着眼看向苏悦,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只把“娘子”“她”这三个字反复的念,念了约莫三四遍,指着苏悦的手便微微发抖,似是气急了,瞪圆了眼睛,怒发冲冠,往前走了两步,却又一愣,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的猛地白了脸,后退了半步,冲着身后的衙役,哑着嗓子的喊叫道:
“几,几位官爷,就是这个毒妇,她,你们看,那旁边的便是我家娘子,这,这个人多可怕!她杀了我娘子还,还等在原地,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啊,正常人似乎做不出来这种事。
苏悦本见几个差役防备的过了度还觉奇疑,但听了那男子的话,便又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见那几个差役面色更是凝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似乎只要自己稍有举动就要被乱刀砍死的样子。
“啊!”
她恍然大悟的拍了下额头,忙说道:
“冷静,冷静,在下没有杀人!”
哎呀,早知如此便不嫌麻烦了。
想着,苏悦面上的乖顺之色显的更多了些,双手手心朝外,慢慢举至胸前,带着轻浅的笑,开口给自己辩解道:
“在下乃是明宗弟子,因师门接了陛下的任务,故来长安除妖,遇见此事实属意外,之所以待在原地未曾离开,一是因已听见了这女尸丈夫离开报案之声,二是担心眼下离开会为人曲解被冤枉了,背后便是在下行囊,内中有信笺两封,弟子玉牌皆可证明身份。”
或许是因为苏悦看上去太过无害,也或许是因为她话说的清楚至极,虽然几个差役仍旧戒备着,但是显然面上神情已放松了许多,其中两个甚至连刀都收回了鞘中。
“原来是明宗的除妖人。”
那两个收刀入鞘的差役互相看了一眼,而后那个看起来略稳重些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先是作揖,又接过了苏悦递过来的包袱,打开,略过那几样奇怪的物件,一眼便瞧见了苏悦之前所说的玉佩和信笺。
连个换洗衣物都没有?
他抬头疑惑的瞧了苏悦一眼,抛却之前的畏惧,瞅了眼人,见其虽说只用白金的发带挽发,穿着身鹅黄色衣裙,粗看下来平平无奇,但却无端端透着股子矜贵之气,一时说不出哪里有问题,皱着眉头,看了又看,忽而警醒,心里估算了下明宗离这里的距离,却发现眼前女子身上除却血污泥渍,一点风尘仆仆的赶路之相都没有。
他将此疑点记在心中,只看了那未拆封信笺的信封上的字,又拿着那玉佩借着灯光看了两眼,那弟子玉牌简单到简陋的地步,一面刻着“明宗”二字,另一面刻着“苏悦”三个字,即便这五个字都刻得极娟秀端庄,也让他莫名生出了种好东西被糟蹋了的心碎之感。
这等好玉……
他心里抱怨了一句,这才将东西收起来,还了回去,道明自己身份:
“原来是白姑娘,我们是这万年县的差役,我叫杨大成,是听了孙木匠的报案这才过来看看……”
说着杨大成略显同情的看了眼那地上的尸体,叹息了一声后,这才继续说道:
“眼下涉及命案,姑娘虽是明宗弟子却也是要随我们走一趟,把事情说说清楚的。”
“官爷放心。”
苏悦放下了一直举着的手,弯着眼睛笑着应道:
“若我是个不守规矩的,之前便走了,既等几位来了,自然是愿意配合的,只是因身负重任,故而还要先去那狱部司走一趟,还望理解。”
“这是最好!”
杨大成舒了口气,扭过头,招了招手,便立即有个矮小瘦弱,细眉细眼的黑衣衙役小跑了几步过来,到了也不用杨大成再说什么,机灵的笑着自介绍道:
“姑娘喊我罗笑就好,这大半夜的叫姑娘一个人往那狱部司去也不大好,便由我陪着走几步?”
苏悦自然是清楚,这陪同不过是监视,但这种这显然是必须之事,因此当下只点了点头,将包袱又稍稍整理了下,这便跟着那罗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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