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佳桂笑着颔首,脸上出现了一些不符合年纪的娇憨:“吴叔叔,大家都好么?”
老吴点头,带她进村,指着远处一座正在修建的瓦房:“正在盖那座院子,给新来的莫桑大夫。”
何佳桂点点头:“莫桑是吐蕃人,吐蕃撤退时丢下的奴隶,他目前能听懂汉话,只是不会说。就请您和大娘多照看他一些,以后大家有什么不适,都可以找他看。我看他医术还不错。”
说着又朝村口的第一座院子走去:“我去看看他。”
老吴跟着她进门,门口一只大黄狗欢快地扑了上来,扒着她欢快地摇尾巴。她开心地摸了摸黄狗的大脑门,喊它的名字:“牡丹”。
听见动静厨房里的老吴娘子出来,慈爱地和她打招呼:“姑娘来了!”
何佳桂点点头:“来看看莫桑。”
偏房里的莫桑一头辫子已经收拾干净重新编好了。
虽然他已经不是奴隶了,但他看到面前的何娘子还是恭恭敬敬地行礼。
何佳桂来不及避让,进门就结结实实受了一个大礼。只好劝他:“先生不必如此,我救先生来此,是因为先生是个有用的好人。”又邀请:“我带先生在村中走一走?”
二人出了门,这画中的世界也同张掖一样是深秋,当年马良所画的世外桃源中,有金山也有一片海,却没有桂花树。
这一直是他的遗憾,后来他告诉佳桂,自己其实喜欢桂花。
如今佳桂自己画的这世外桃源里,道路两旁全是桂花树。
如今桂花盛开,风吹过来,都是桂花的清香。远处的溪边种着几颗桃树,离桃树不远就是那座正在修葺的小院子。
何佳桂指着那座小院子,对莫桑说:“以后你就住在那里,大家会帮你修好,也会村中众人都会帮你安置下来。”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这里众生平等,大家各自劳作,一起生活。若是你还想学别的,可以让吴先生会告诉你。只是这村中没有大夫,若是大家有病痛不适,还要请先生帮忙。”
莫桑看着四周的景色,仿佛身在画中。
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如此好命。他自小就是吐蕃的奴隶,父母早在苦役中离世。自己因为脑子灵光,跟着师傅学了治病,做了吐蕃的巫医,但他不会巫术,一直被主人嫌弃。
战乱时主人带他进城劫掠,他看着那些和他一样穷困的中原百姓,下不去手。主人一气之下将他打的半死,此时传来吐蕃战败谈和的消息,主人便将他扔在城中等死。
他醒来时就在裁缝铺里了。何娘子问他愿不愿意去一个不做奴隶的地方生活,但是去了就不能再回到原来的世界了。他想都没想就使劲点头。那时候他心中绝望,让他去死都无所谓了。
如今何娘子只是让他为人看病,他根本不会拒绝。
何佳桂看他又像当初一样使劲点头,笑了:“你得早点学会说汉话才行。”
二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就到了田地里,远处的小径旁有一个亭子,亭子里有一套简单的桌椅,和一口压井。
大黄狗跟着佳桂,在她脚边撒着欢儿。
莫桑看了看旁边这个娇小却充满力量的女子,仔细观察她的面色,才小心翼翼地伸手示意。
何佳桂看着莫桑诚恳的眼神,有点无奈。她率先朝凉亭走去,自嘲地说:“先生活着的时候也曾带我就医,不过是徒劳。”
二人到亭子里坐了,何佳桂还是将手递过去:她心底总还抱有一丝希望。
莫桑把脉的手越压越紧,蹙起了眉。
何佳桂笑着问:“先生觉得如何?”
莫桑不说话,要了另一只手。
莫桑抬起头,露出为难的神色,他还不会说汉话,只能憋红了一张脸。
何佳桂微笑着安慰他:“先生活着的时候就带我寻遍了神医。可我不是人,不是鬼,不是妖,不是魔,不知道该求仙还是问道。也没有大夫能说清楚,为什么我没有脉搏。先生死后我一直在这里,我和老牛都是画中人,我们轻易出不去这座城。”
她还是淡淡地微笑:“莫桑,不必担心。你替我照顾大家就好了。我想,我何时走,该是听天由命吧。”
说着她起身向外:“时间不早啦,我该出去啦。”
留下莫桑一脸若有所思地留在亭子里。
何佳桂走回来时的路口,黄狗紧紧跟在她裙摆边,吴叔早已等下那里了。
他刚才看见亭子里的二人,此时心中很是难受,但又想不出法子来。
何佳桂看着他,还是微笑,仿佛她脸上只有这一个表情。
她点点头,踏上来时的桥。大黄扑腾着跟上去,咚地一声撞在空气里,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它呜了一声,摇了几下尾巴趴到吴叔脚下去了。
何佳桂出来以后墙上只余下两幅小小的画轴,一幅是一株桂花树,前面有一大片留白,右下方趴着一只黑白狸花猫,眯着眼睛。
另一幅是小桥流水,桥那头有一只黄狗,委屈地趴在一个老者的脚边,老者深情凝重,似是在送别,又似在期盼。
何佳桂回首看了看两幅画,月光照在她的脸上,还是那种淡淡的微笑。
她看了半晌,将进去前卷起来的那副百寿图又展开来,遮住了里面的两幅小画。
阁楼里老牛听到正房的门响,低头看着院里的女子回到自己的房间,才悄悄下了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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