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北街。

子夜已过，长街却依旧喧闹。

顾青青护送狄春兰两人回顾府后，一路直奔医馆。此时距离林青云洒下追踪粉刚过两个时辰，顾青青到医馆门口时，门槛外赫然有半个泛着浅荧光色的足印。

足印顺着门前的廊檐没入湿润的地面，消失不见。顾青青观察四周，这医馆位于北街尽头，坐东朝西，南北两面几步开外都是巷子，东西南北都能通达。这也意味着，那蛊师从哪个方向走都有可能。

顾青青又在周围细细寻找，试图发现那蛊师在四周留下的追踪粉痕迹。地面虽然仍是湿的，但墙壁却已经半干，倘若那人挨过墙壁，也许会留下些许痕迹。

将四周通往其他街巷的短巷查看了一遍，她才在通往西面的巷口的拐角墙壁处找到几处痕迹。

西面，南面。

顾青青站在巷口朝南面望去，这条巷子向南是条死路，只在尽头处向西有通路。顾青青也不犹豫，当即追了上去。果然在拐弯处的墙壁又见到一处印记，而相隔几步的转角处又是一处印记。

顾青青一路追踪印记，不知为何，那人在地面上几乎没有留下踪迹，但每逢转弯过角，总有踪迹。就好像是，他一到转角便要挨着墙角才能走路似的。

印记最终消失在一处低矮民居门前。那民居前后左右俱是相似的房屋，一间一院，几所小院连成一排，拥挤又简陋。

顾青青飞身从侧角围墙上了一处房顶，小心靠近印记最终消失的那所民居。

月已西斜，时间不等人，林青云那里不知进展如何，她必须尽快确定此地是否是那蛊师落脚之处。

夜风乍起，拂动瓦上青蒿，顾青青足尖轻点，于院墙处借力，飘上屋脊。就在那时，忽然耳畔疾风掠过，顾青青反身避过，回手拔剑。

“喵！”

猫？顾青青松了一口气，松开握剑的手。所幸方才躲避的瞬间并没有发出声音，脚下房中依然一片安静。

那只黑色的短毛猫不知是从何处突然跳出，此刻却并不急着离开，而是懒洋洋地趴在房顶上，一双碧色的猫瞳大爷似的扫了顾青青一眼，便自顾自地趴着不动了。

而好巧不巧，它所趴的地方正是顾青青想要探查的地方。那处瓦片略有破损，稍微挪动便能将瓦片移开，看到房中景象。若是从其他处入手，只怕瓦还没有揭开就要惊动房里的人。

黑猫一动不动，顾青青既不能随意上手去抓，也不能用剑驱赶它，一时间一人一猫僵持在小小的房顶上。

月光洒在这小小的房顶之上，碎影轻移。顾青青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抽出剑鞘，对着那肥猫的屁股作势抽了过去。那肥猫“喵呜”了一声，一跃窜出。顾青青同时跃起，翻身的瞬间，剑鞘落在瓦片上，轻轻一挑。

“当啷”一声，瓦片彻底碎裂，被挑起的瓦片碎片落地，顾青青也已然落在了数丈之外，随即隐入围墙暗影。

民居之中，暗影微光下，一双深灰色的眸子猛地睁开。黑色的猫从窗口“蹭”地跃入，扭着身子朝地上盘坐着的人走去。纤长的手指抚上柔软的皮毛，温和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西宁坊，大理寺。

黑衣和青衣隔空相对，一人隐在重重槐影之中，一人站在皎皎月下。

“青云。”望着眼前旧友，诸般感慨最终都只化作一声轻唤。

林青云则像是有些牙酸似的，咕咕叽叽道：“怎么好好的人做了官，就跟掉进酸缸似的。”

再抬头一看，不得了，笑容比说得话还让人牙酸。林青云抖了抖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道：“还是虫子那事儿，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拿东西来交换。”

“可以。”杜玉衡还是一脸笑容，答应得十分利索，问道：“什么东西？”

林青云向来不爱拐弯抹角，直接道：“连环案的线索。”

“可以。”杜玉衡干脆点头，又道：“就算你不告诉我虫子是什么，你问我线索，我也会给你。”

他如此干脆贴心，林青云却像是见了什么怪物似的，直想问他，是不是被什么给附身了？既没有针锋相对，也没有甩着张木脸，反而如此知情知性？这还是学堂里连姑娘意思都看不出来的杜木头吗？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杜玉衡爽快答应，最好不过。于是他也不藏着掖着，把能说的都说了出来：

“那虫子如果我没有猜错，应当是南疆特有的蛊虫，极难对付。月棘草可以对其克制一二，不过效用有限。蛊虫一般都由蛊师操纵，蛊师越厉害，能操纵的蛊虫也越厉害。而且，除了蛊虫，一些蛊师还能驱动蛇鼠虫蚁，甚至兽类。具体再多的，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出。总之一句话，尽量别让蛊虫和蛊师近身。”

杜玉衡点头，表示知道，而后问道：“今天晚上，是否有人找你购过月棘草？”

林青云没想到他居然还知道这个，当即问：“你怎么知道？”

“你的房间里，也有月棘草的味道。而且药柜上有个抽屉没有关严，还有一些草药在外露着。这不是你的风格，说明你是匆忙之中关了柜子。”杜玉衡推测道：“是我见到的那个黑衣人吗？”

林青云松了口气，还以为他真的神算猜到了，没想到，木头还是木头。正无语着，没想到杜玉衡又问：

“你认识他？那人购月棘草做什么？”

林青云更加无语了，糊弄他道：“顾安你知道吧？你既然能找到我住的地方，应该知道我与他认识。那是他家的人，给他妹妹拿些月棘做香囊和枕头。”

“顾安的妹妹？温霖县主？为何是深夜？”杜玉衡似乎有些不信。

林青云没想到杜木头没有以前好糊弄了，只好又找补道：“县主有些头疼，来开药，顺便拿的月棘。”

“那为何……”杜玉衡还没问完，就被林青云打断了：“喂，你还有完没完？说好了，我告诉你虫子的事儿，你说连环案的线索，你怎么没完了？！”

杜玉衡只好无奈道：“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

“说。”

“那他们为什么不请你上门？堂堂县主有恙，竟然深夜派人远到城西来寻你……”虽然林青云说的并无什么破绽，杜玉衡直觉什么地方不对。谁料，这回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青云恼怒地打断：

“杜玉衡，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我为何不去顾家？你真不清楚？还有，你到底在瞧不起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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