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驾!”
夜色初临,南都神策门,一行两人灰衣骑飞驰而来。
守城官兵抬起尖枪,高声呼喝:“来者何人?”
灰衣骑马速不减,从怀中扯出一块令牌:“大理寺办差!”
守城官兵忙撤回兵器,拱手让出道路,望着那一行两骑消失在长街渐浓的夜色中。
南都,平安坊,青罗巷。
往日繁华的青瓦小筑沦为一片焦黑的废墟,灰衣的差役们在废墟中仔细地翻找探查着。傍晚天雷落下,正打在一处名为云烟阁的妓馆。雷电不但将妓馆崩塌,还引燃了室内的织物和木梁。
这家云烟阁素来以馆内飘渺轻纱出名,不仅馆内妓子一律着各色纱衣,就连馆内各处也全部装饰上轻纱,以营造一种飘然若仙境的氛围,在一众爱好者间甚受追捧。每日下午刚开馆,便有前来欢乐的客人。
轻纱易燃,火势一起,不到一炷香,就将整个云烟阁燃了起来。那些聚集而来享乐的男子听见楼阁崩塌声便欲慌忙逃出,却在前厅水池旁的楼梯拥挤到一处,发生踩踏。被抛在后头的妓子你沾我我碰你,几乎个个都染上了火,小火变便大火,最终一起化为废墟。
所幸,今日天降阴雨,火势只局限在云烟阁内。否则若是云烟阁的大火又引燃了周围的房舍,后果不堪设想。
那云烟阁周围的房舍住的几乎都是些贫困之人,这些人为了节省,每日只吃两顿饭,又为了抗住饥饿早早在天色将昏时便入睡。酉时一刻正是他们沉眠之时,等到云烟阁的大火烧到了家里,他们恐怕还在睡梦中。
大理寺少卿杜玉衡面色冷肃,冷眼望着一具具从废墟中清理出的尸身。那些尸身,有的是被踩踏致死的,几乎不成样子。有的是堵在火中窒息而死的,面色狰狞。有的是跳入水池之中想要逃过火势,结果却被掉落的房顶压在水中无法脱出,最后尸身肿胀。更有的,直接在火海中烧成一具黑色焦尸。
主簿崔岩握着笔,拿着册子走过来,向杜玉衡禀告人员情况:“大人,目前已经从云烟阁中清理出尸身一百零一十三具,其中男子六十八具,女子三十二具,孩童……十三具。”
杜玉衡面色更冷,问:“孩童?”
“是……据说是新买来的。”崔岩答道。
杜玉衡望向存放尸身的巷子,抬步走过去。崔岩引着他走到那格外短小却格外高的几具盖着白色的尸身旁,却没有掀开白布,只是道:“大人,那些孩子都被关在一个房间里……挖出来的时候,全部都紧抱在一起,分了许久,才分开一些……”
杜玉衡眸色冷极,上前一把掀开白布——
稚嫩的充满了痛苦的面容,恐惧而又无知的双眼。
他合上白布,和大理寺卿的对话还在脑中回荡——
“连环案的凶手找到了吗?”
“还没有。”
“不用找了。”
“不用……找了?”
“连环案的凶手,在天雷落地之处。”
“可线索分明在城……”
“线索在平安坊。”大理寺卿没有丝毫表情地打断他。“带上人,把他抓回来。”
他当时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对,是毫无波澜的。与往常的任何时候没什么两样。
就像见到那连环案中鲜血淋漓的十几具尸体的时候,一模一样。
杜玉衡握紧双拳,他听到耳边的崔岩还在问:“大人,杨铭那边已经带人逐个核查这些人的身份了,户部那边说,到时候统计的名单交给他们一份,以作户部发放安葬抚恤费用之用。不过这些尸身都多少受到损坏,实在难以认出谁的身上有那飞螯纹身……大人你看?”
杜玉衡看向满地的死尸,看?如何看?这遍地的死尸,有无耻的,有肮脏的,还有蒙昧不知事的,但没有谁无缘无故该去扛那滔天的罪恶。
如果天雷真是天德,就该去劈那真正的凶手。那个手中满是鲜血,残忍冷酷却又有如鬼魅的恶魔!
杜玉衡不再看这仿佛人间地狱的场景,转身离开。
身后,崔岩不明所以地喊他:“大人?大人?”
崔岩追到巷口,只听见马蹄声响,抬头望去,只见两个身穿灰色布衣的高大男子快步走了过来。杜玉衡停住脚步,那两个灰衣男子匆匆迎了上来,喘着粗气道:“大人,可找到你了!”
说着,递上一份信笺。杜玉衡匆匆接过,灰衣男子中面容略为俊秀一些的那个说道:“我们兄弟二人按大人您所说,赶到了大杨村,挖开所有棺材取出尸骨,发现那些尸体中,除了杨大壮家人,其他人身上都有一个细小的孔。位置各不相同,有的在耳后,有的在额间,有的则在手足。”
在他说话的空挡,杜玉衡已经匆匆将那份调查结果粗略看了一遍,肯定地说道:“症状与孔的位置有关。”
“对。”那俊秀男子接着道:“一般额间耳后的多是头疼之类的症状,手足的多是四肢发寒,浑身无力。这些症状……”
“与连环案中的那些受害者生前症状一样。”杜玉衡接道。
一旁的崔岩一脸懵地看着三人,问:“连环案?杨大壮的家人怎么又扯上了连环案?不是说祖坟风水不好?沾了晦气?”
“走,再去翻一遍案情。”杜玉衡当即果断道。
说完,转身就走。崔岩连忙大喊:“大人,那凶手怎么办?明天要交给刑部的!”
杜玉衡头也不回,道:“你看着办。”
灰衣的兄弟二人一脸同情,拍了拍崔岩的肩,跟着杜玉衡快步离开。
崔岩一脸绝望,我看着办?怎么看?
喂!你们几个,敢不敢不要每回说走就走,什么都不说,回头就甩给我留一个烂摊子?!
说你们呢!
不过任凭他在内心如何吐槽,那三位已然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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