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明日就拒绝了。”毛方一片一片地烧着纸钱,那稍纵即逝的灰烬燃着若隐若现的香气。
“儿子想娶茵茹郡主。”毛元青眼中的笑意更胜,此刻,也映出了那道火光。
毛方没好气的摇了摇头:“你想娶郡主做妾室?简直是狮子开大口!”
且不说应茵茹是前太子应明之女,就论她是应氏现在唯一的女子,让她屈尊做个兵部尚书之子的妾室,说出去都是以下犯上。
“不做妾室,做正室就行了吧!”毛元青凤目全然被火光晕染,依旧笑着的薄唇带着果断和狠厉,跟他杀伐无情的爹一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你要休了现在的?”毛方这下也顾不上烧纸钱了,转过头看着言笑晏晏的儿子,不知是惊讶还是欣慰。
此刻的毛元青根本没留意毛方的眼神,脑海里只是在想,七出之条,现在的夫人没有犯任何一条,夫人世家出生,三从四德,“妒、不孝、多言、盗窃”皆不可能做出,儿子女儿也给他生了,也绝不是“无后”,这些名头怕是安不上了。
那就只能是“恶疾”吧!
“得想个法子了!”毛元青看着眼前先祖的灵牌,徒然不觉心中企图有驳天理,反而笑意越发的深,让跪在他身旁的毛方也不禁凉透了心。
霎时间,祠堂静谧无垠,只留下火星子噼里啪啦作响。
——
中元之夜,月也圆,却不是团圆。
言暮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铺开一张宣纸,她可没忘记与庄霖之约。
可一提笔,这些日子的种种便一下子纷乱了她的脑海。
她如何写,路上遇见一白面书生,与之同吃同住,偶而谈天论地,还误打误撞一起泡过了澡。
她如何写,桃花观中的静绝真人,竟是李氏皇后,还向她买回个荒唐真相,不知自己与之是否为血亲。
她如何写,她化名拂衣,刺杀朝廷命官,让百姓为生命抗争,闹得整个淮南风风雨雨。
她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正包着一朵嫣红的桃花和一片染血的叶子。
凝视了许久,终于豁然开朗,提笔落字:“吾兄敬启……”
油灯照亮着一方小小天地,言暮徐徐地讲述了桃花镇路上是所见所闻,所痛所怜,所学所感。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走出家门,她不会知道百姓的苦痛,不跌跌撞撞,她不会明白百姓的畏惧。世人只能自救,天下昏聩不明,百姓终有被逼上梁山之日,也必会顿悟,她只希望到了那日,死伤能减到最小!
“拂衣行事荒唐,然吾明白,此人并非乱为,若吾兄于桃花镇目睹一切,亦会选择做和他一样之事!”
“出门远游,吾不敢与爹娘诉说,望吾兄知晓,藏于心底,勿告他人……”
中秋之夜,月圆,人仍不能团圆。
天机山上,应日尧喝着杯中酿了许些年的桃花酒,一字一句地读着言暮的信。
仗义行侠是她,细诉衷肠也是她,满院子的灯火,照在细细读着信的应日尧,那双不见清冷的眸子上,照在静静听着话的庄霖,那双带着柔情的眼睛上。
忽然,应日尧读着读着便停下了,庄霖有些生奇地瞧着对方,只见他伸手从那装着信的牛皮信封上,拿出了一个桃木书签,上面粘着一朵桃花和一片叶子。
这片叶子,是那夜……
他定定地凝视着手中的桃木书签,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流出一丝自己从未有过的感情,好似一根轻不可见的羽毛,微微地撩拨着他的心那般,怪!
“这是什么?”庄霖好奇地盯着三师弟手中的木片,问道。
应日尧被他的话勾回了心神,继续读道,却不知语气都变得温柔的些许:
“如今世道流离失所,人言百无一用是书生,吾从未如此认为,苍天虽乱人心溃散,但吾仍看见了许多有志之士,愿意去为国奉献才华!”
“吾将桃花和叶子制成书签,送及予兄,望吾兄可专志读书。书不尽意,余言后续!”
庄霖闻言立刻向应日尧伸出手,接过那桃木书签,认真地抚摸着上面的压花,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感叹道:
“我妹妹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大字都不识一个,这么想来,我还真没用啊!大概这书签,我是永远都用不上了吧!”
应日尧放下信,看着庄霖端起酒杯,一口将杯中飘着桃花香的美酒饮下。突然破天荒地宽慰道:“师父说过,二师兄是天下纯善之人,天生你,必有意!切勿妄自菲薄!”
美酒过吐,庄霖畅快地呼了一口气,一双眸子便从失意转变成释怀。
“这书签,给我吧!”忽然,应日尧带着深意的嗓音,从对面响起。
庄霖一听,有些离奇地盯着自己的三师弟,自己刚说用不着,他就要拿走?这可不行,好歹也是他宝贝妹妹亲手制来送给他的!
他正想拒绝,却听到端坐在满院霓虹灯火下的应日尧,饶有兴致地说道:
“我有更好的东西,与你相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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