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桓!”言暮风风火火地拿着一堆纸,跑到卫桓的房间,让挑灯夜读的他好不吃惊。
一抬头,却见少年一袭道服,头顶发髻有些松散,眉间那道俊眉却依旧英气十足,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灵动地闪着光,一改白天的骄傲躁动,此刻的李拂宛如欲展翅的雏鹰,目光灼灼,气势凌云。
“我想到办法了!”
卫桓放下手中的书,正襟危坐地认真问道:“如何?”
言暮将手中写满黑字的纸放在他的桌上,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到了杯清茶,一口喝下去,说道:“我要把他们全部贴满整个桃花镇!”
卫桓细细的看着纸上寥寥几行字,不由得越看越生奇,一双俊目盯着言暮,惊喜地问:“就这些?”
言暮点了点头,还得意地说:“我把身上剩下的五两银子都拿去买纸和糊了,你那家里人过来接应你时,得借他的先还我钱,不然我连回去的路费都没了!”
卫桓听罢,不禁笑了出声,那爽朗的笑声充溢着整个房间,言暮不明所以地盯着原本眉目清秀的他,笑得跟个大傻子那般。
“好好好!卫某定千金奉上!”
“千金?”言暮听到这爱说大话的白面书生许诺,一点儿都不相信:“你别吹牛了!我只要回那五两银子就行!”
“好好好!五两银子,卫某一定谨记李兄你的五两之恩!”
“不过,李兄将全部银两压在了这次之上,若而后桃花镇的百姓又将你的纸撕了,不就白干一场?”
言暮拿起一张自己写的纸,看着上面的四行字,幽幽地问向对面的人:“我不相信你读不出我想表达的意思。”
落落疏帘邀月影,嘈嘈虚枕纳溪声。生在岭南巨富之家的卫桓,一直有个心愿,就是去看遍大恒的天南海北,他见过两广的银浪翻滚,见过江南的莺歌燕舞,见过蜀地的层峦叠嶂,见过淮南的山清水秀,此刻,却没有一地能比李拂那双含着天下的双目,更吸引着他。
“我读懂了!不得不说,你很聪颖,也敢去做!”卫桓弯起薄唇:
“卫某自愧不如!”
言暮听罢笑着摇了摇头,她也不是想要卫桓的一句夸赞来找他的,她想得到他的支持,这个白面书生虽厚脸皮,软心肠,但亦有着希冀天下太平之志,这样的人,她想去结交!
卫桓拿起言暮写的纸,看着她苍劲的笔迹,是男儿郎豪情壮志的挥洒,话糙理不糙,他怎会读不懂呢:
“世人只能自救!百姓们怕,是因为要求生,大家都不想死。百姓搬粮,撕告示是麻木,那是因为他们不搬,不撕就会被贪官污吏打死。打死是一瞬间的死,饿死是逐渐的死,你想告诉他们的是,横竖都是死,不如向死而生,奋起反击,才能夺得一线生机!”
“我没有读错吧?”
言暮笑眯眯地点着头,不由得心中一暖,倘若卫桓真的入仕当官,应是个好官吧!
“我走了!”她拿起桌上的纸,疾步走出卫桓的房间,临到门口时,突然停了步,也不见她转头,只留一个后背让卫桓眼巴巴地瞧。
“白日心火旺,冲撞了你,抱歉!”
说罢便一跃上墙,影儿都抓不住半个,卫桓依旧笑意盎然:“我倒是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二更鼓当当作响,月光莹润地照在被春潮之灾吹得枯萎的桃花镇上,一道身影轻功飘飞,将那黑白分明的纸,再一次贴在了大街小巷上,打更的更夫忽感一阵清风吹过,将夏的闷热吹散,将睡在街巷的饥民肚中的饥饿吹醒。
肚中咕咕的鸣叫,更鼓清脆的响声,夹着夏风窸窸之声,将一夜填满,白日来临前的黑暗终会度过,明日对于他们来说,是面对死亡,还是新生呢?
可能谁都说不准了……
——
又一日艰难时日,妇人拎着家中几个久未进米的孩子,走在街上,准备看看有没有便宜的烂果子可以买,再不济,就能学隔壁几家,把家中的桃树给砍了吸树汁了。
“娘亲!娘亲!”稚嫩肌瘦的孩童拉扯着妇人的手臂,指着前面贴在墙上的纸,说道:“又来这害人的玩意儿了!”
无心观看的妇人被孩儿拉得只好上前,“娘亲,要把他撕了吗?”孩童眼神稚嫩纯真,干瘦的脸庞让那双眼睛突出,徒增可怜。
妇人点了点头,心中只烦恼自家的下一顿生计,却就在孩儿伸手去撕的那一瞬间,瞥见了墙上的字。
随即,她便手快过脑,抓住了孩儿的手:“等下!”
“怎么啦,娘亲?”孩童不明,这些白纸不是娘亲之前说的,没用的救不了他们的东西,此刻怎么会愣愣地看着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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