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
元节后,火速策马回到易水河畔的言暮,刚把黑风骏马拉进马棚,一场出乎意料的大雨便瞬时而至。
火急火燎的她背大大的行囊往屋子里奔去,豆大的雨水夹着狂风,一刹那肆意地击打在头顶的瓦块。
回到房中的言暮,连忙擦拭着身的雨水,将包袱里娘亲给她制的新衣一件件地摊开,刚想庆幸没被大雨打湿,一阵狂风如箭般穿堂而来,将她房中紧闭的窗口吹开。
顾不得被吹乱的一头青丝,她一把冲前扶住木窗,一抬头,便看到那暗如深渊的苍穹,不远处易水河怒涛翻滚,雷电于八角山咆哮奔腾。
骤雨疯狂击打着地面,雨飞水溅,一滴滴飞溅在言暮那张神色凝重的脸,归来喜悦的心思全然被这场夹着怒意的暴雨打乱。
她遥望黑云压城,不知这天在谋划着什么,可能是一个小小的玩笑,又可能是一场可怕的惩罚……
大恒三十九年春,雨患,淮南河水溢于平原,大饥。
彻日彻夜雨,滔天肆奔迸,变幻起崷崒,瀑派裂青山。一场突如其来的春潮,浇得整个大恒凄凉一片。
淮南以南临江之地,大水冲平原,将一切的作物冲刷干净,百姓呼天不应,难求一粮。
高堂之无知无觉,安之若素,待晖帝遣官治水,赈济救灾时,已过一月。缓不济急,致灾情蔓延至整个淮南路,尸横遍野,飘尸不可计。
连绵不绝的雨落在易水河,幸好幽州离淮南不算近,他们住的地方靠近河畔,雨水虽不断雨势却不大,除了练剑麻烦了些,言暮照样砍柴烧饭,读书写字,就这样呆呆地看着这梅雨的天,一直到了五月夏至。
“师父,今日有鲫鱼汤!”言暮端着一大壶奶白鲜美的鲫鱼汤,行到北郭先生房中,鼻间闻着鱼汤的香气,心生些许乐意,近来阴雨绵绵,粮食都升了价钱,虽然阿川叔不在乎银两,但每每买回来的食材都不新鲜了。
今日她见雨水不大,便跑到河边柳树下练剑,却发现几条被河水冲来的鲫鱼,正在扑嗒着身子,顿时便善心大发,将它们全部抓进鱼篓里,救了它们的小命,飞快地跑回厨房,手起刀落,给师父和阿川叔熬了一道鲜美佳肴。
一直盯着窗外的北郭先生听到了小徒儿的唤话,幽幽地转过头,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说道:“乖徒儿,今日为师终于可以吃顿新鲜的!”
心思细腻,眼观八方的言暮,怎会察觉不了眼前之人近来的郁结,跟在言暮身后的梅川,端着其它的菜肴慢慢地走进房中,对着她说道:
“一起吃吧!”
言暮笑着点了点头,心中还是担心着北郭先生,眼内的光便暗了一分。梅川看在眼内,北郭先生整日担忧,眉间都不见得一笑,小娃娃还得变着法子逗她欢喜,看得他都难受了。
梅川喝了一口小娃娃熬的鲫鱼汤,鱼甚是鲜美的,但小丫头的厨艺也就那样吧!他抬头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北郭先生,只见她正没精打采地喝着腥味都没辟干净的鱼汤,若是平日,她早就喝不下去,今日竟不知不觉地喝了两大碗。
唉,始终是担心啊!
“今日我去镇采买,打听到淮南那边的一些消息。”梅川神色平静地放下手中的汤碗,说道。
饭桌的言暮正激动地拿着勺子,给北郭先生盛第三碗鱼汤。北郭先生一听,那蔫蔫的神情忽然有了些许精神,连忙接着话:“说说吧!”
梅川直直地盯着北郭先生说道:“如今淮南以南死伤较多,以北情况尚算好,但也闹饥荒。”
听罢,北郭先生深深松了一口气,嘴中喃喃道:“饥荒啊!”
言暮不明所以地看着失神的师父,平日的云淡风轻,潇洒不羁不知去哪儿了。心中疑惑,难道师父在淮南有故友?
“这汤好腥!”北郭先生好像终于恢复味觉那般,嫌弃地看着眼前已经被自己喝了两大碗的鱼汤:“还很咸!”
言暮顿时便惊呆了,连忙喝了一口,许是因为是她自己做的,勉强还是能下肚。
恢复了精神的北郭先生转过头对着梅川,眼神透露出妥协的意味,说道:“我还是担心她!”
言暮撅着嘴吃着阿川叔的菜,老实不说话,静静地听着大人聊天。原来,师父是担心自己的故人啊!
梅川点了点头,问道:“去淮南吗?”要去,就一起去吧!
北郭先生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好似想通了什么那般,摇了摇头说道:“不去了!”
他们两个都老骨头了,还得千辛万苦去淮南看另一个老骨头死了没,没理由,太荒唐。
言暮看着师父话中虽风轻云淡,但眼底的一丝纠结是隐藏不了的,于心不忍,便连忙吞咽下口中的米饭,睁着那双透亮的眸子,对着师父和阿川叔说道:
“那我去吧!”
饭桌的两人闻言,齐齐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那道带着英挺之气的眉毛高高耸起,有着少年锐不可挡之势。
——
牛毛细雨已经停下,夹着夜色,窗外一片迷蒙,唯独房间里一盏油灯独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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