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飘雪吹进了盛京的家家户户,也吹进了漫漫宫墙,沉沉殿海。
毛方跟着钱公公,行走在深深殿廊上,表情凝重,思及前日派去的寻找梅川的暗卫,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应该是被“处理”了。
当然,他绝不会向晖帝主动提及此事,毕竟现在他就指望着毛家军能壮大他的兵力,如今让他知道派出去的二十个精英下落不明,连一个梅川都敌不过,那晖帝对他的信任,一定会大大减退。
毛方遥望前面的保华殿,就是当日应晖继承遗诏之地,亦是肖公公血洒红墙之处,他心中一直疑惑,为何肖公公要自尽。
应晖固然生性多疑,但他从未向自己表示过对肖公公的不满,也不会对这位平日老实侍奉先帝的老公公出手,将肖公公逼上绝路的绝不是应晖!
细细回想,先帝驾崩当日实属离奇,先是派了梅岐去把庄昊这闲人接进了宫,这点很明显就是在防着应晖,因为整个朝廷无一人不知,庄昊曾拒绝加入太子麾下。那一日,他都想得到恒帝是准备临终托孤,让应晏阳这“皇太孙”继位了。
但偏生,最后的遗诏中,白纸黑字写着继位的就是应晖,先帝又为何多此一举呢?又是遗诏,又是免死金牌,他要保住的是庄昊吗?显然不是!
恒帝要保住的,到底是什么呢?
毛方摇了摇头,心中何尝没有想过,应晖根本就不是治世之才,连他的哥哥应明,都不知道是不是他杀的……
但是,毛家在前朝浮沉多年,一个个烈士为大齐抛头颅洒热血,却换不来一个侯爵之位!反而人丁越来越稀薄,旁支越来越不成器,本家男儿就只剩下他与元青了,既然他们毛家早已与应晖捆绑在一起,就再也解不开了!
行至文华殿,钱公公领着他走了进去,只见眼前金石美玉,文人字画,左图右史,一派大气又颇为风雅。黄花梨木椅与屏风,雕刻着精妙绝伦的花纹,寸金紫檀文房美器,尽是奢华!
黄袍加身的应晖,端坐在书桌前,见毛方入内,便挥了挥手让其他闲杂人退避。
跪拜行礼过后,应晖便一把将手中的案折重重地放下,眼神焦急不已,连呼吸都带着躁气:“梅岐开口了吗?”
毛方一听,果然应晖心中唯有此事,只见他神色凝重,摇了摇头:“臣和周丰茂已经用尽所有办法,无论是严刑逼供还是以其家人要挟,梅岐还是不承认他拿了虎符。”
应晖见最后的突破口都被堵死,不由得心中一怒,这梅岐定然不为自己所用,他也没有庄昊这么好命,有个免死金牌挡着。既然是勾结前朝余党,那就理应株连九族!
“朕再给他十日时间,他仍不说的话,梅氏诛九族!”
毛方被应晖的话震得五脏六腑俱惊,强压着颤抖说道:“皇上!杀了梅岐,那这五万羽林军……”
“哼!”应晖的眼中带着狠戾,那是一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狠绝:
“朕就是要杀鸡儆猴!”
“朕到时就要看看,羽林军谁敢站出来!”既然他就是大恒的皇,他就是要掌管着一切,包括军心,臣心,民心,谁逆了他的意,谁就应该死!
“谁敢站出来,全部杀无赦!”
毛方盯着应晖那不容置疑的发红双目,哪里敢说什么道理,只得为难地把事实摆出来:“那虎符?”
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刻无兵!
应晖闻言不禁一笑:“此天下见过虎符者之人多如汗毛,但能辨虎符者,不出四人,那便是英王,萧王,梅岐,还有你!”
老一辈的将军侯爵,不是病死就是战死沙场,毛方是自己的人,梅岐很快就是刀下亡魂,英王那瘸子成不了气候,萧王远在南边已经失去入主中原的机会!
“找最好的工匠,造一个新的虎符!”
毛方听罢,忽然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会了,冠冕堂皇曰之新虎符?这就是伪造啊!东窗事发,他毛家是可以株连九族的!
“臣……”毛方那双丹凤眼中全然是矛盾,忽然瞄到应晖探究的眼神,心中思及晖帝生性多疑,若此刻拒绝,那便前功尽弃了!
“臣遵旨!”
——
晚膳过后,言暮就回到房间默默地收拾起包袱,很快就立春了,她算了一下,正好赶上与哥哥相约回家的上元日。一想到能回家见倒一年多没见的爹娘,言暮心中便多了丝雀跃。
不过,还是要把目光专注在眼前的两个任务上,一是找到梅岐大统领,查清楚毛方和晖帝的阴谋。二是杀了李侗,为船上所有人报仇雪恨,尽自己的所能去帮助其他还活着的受害者。
两个任务,都是难上加难!她的对手,皆是整个大恒最位高权重之人!
放在两年前,她一定不敢下这样的决心,那时的自己,深居于庄府,以为自己学识比一般人多那么一些,就可以随意左右局面,急于去报复李贵旺,却不知在无意间害了其他人,还差点将庄家拉入危险之中。
一想到这个,言暮便不由自主地打开桌上的匣子,从里面拿出一封被她重新粘起来的信,她没有勇气去看里面的内容,但其实早已烂熟于心。
“船上人皆被李侗所杀,李贵旺陈涂牢中死于非命,无一存活,不知君满意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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