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小小身影,日日夜夜,踏于易水河之上,直到轻身踏过,水中游鱼不知,江中鸿雁不闻,梅川的竹排独趟其中,惊起层层浪花,亦挡不住言暮手中穿堂剑影……
“第二式,越山。上山越木,穿梭无间,不见踪影,不着痕迹。剑下无影,不闻一丝风声。”
北郭先生身影如鬼如魅,穿梭于山林之间,素白衣身本应突兀于翠绿之中,此刻却让人完全捉不住身影。
言暮定睛凝神,眼珠子盯紧北郭先生一招一式,踢腿飞跃于枝丫之中,站于北郭先生身后,只听到她语气轻松,笑意吟吟地吩咐:“小徒儿,拔剑将这满山的红果儿摘下来。”
语罢伸手摘下一只大红果儿扔给言暮,言暮眼明手快,伸手接下,细细地看着手中平淡无奇的果子。
“记得!青一道不可,歪一分不吃,没茎的不得,要个个饱满多汁,跟你手中的一般!”北郭先生转过头看着小徒儿,说道:
“一刻钟内,摘一百个!”
言暮咬了一口红果儿,果然汁甜肉脆:“是!师父!”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梅川,在松软的土地上插上一柱一刻钟的香条,还顺便挂了一个果筐在枝丫之间,言暮见状背起大果筐,穿林越山。
正值春初之时,满山遍野的青果儿,要摘这红果,确实难得。言暮穿山而行,剑风没到,果儿已落地,香条烧尽,满头大汗的言暮背着一大筐果儿站于北郭先生跟前。
北郭先生挑起其中一个红果儿,只见饱满的肉身被虫儿咬了一小口:
“练剑要细致入微,再练!”
一道小小身影,朝朝暮暮,跃于八角山之上,直到剑过果落,地上一柱短香还没烧完,北郭先生手中的果子还没吃完,言暮又提剑而至,筐中个个红果儿完美无瑕……
“第三式,聪明。耳聪目明,手快于眼,耳听六路,目及八方。眼到剑过,不漏一敌残命!”
流水迢迢,清溪通透,北郭先生站在小溪一块光滑的石头上,身未迈一步,剑光已经划过四面八方,言暮忽感四周气息被剑划得七零八落。
剑罢,言暮深深呼吸,清风徐过,气息又再次如常。她迈腿踏上小溪中的另一块被溪水冲刷打磨得反光的石头上。
丹田下沉,稳住了双腿,却听到北郭先生优哉游哉地说道:“小徒儿,低头看看!”
言暮闻言低头凝视,石下澄澈溪水,小鱼儿小泥鳅在周围飞快乱窜,又听到师父清丽的嗓音:“小徒儿,再抬头看看!”
言暮抬头看向周围,只见雨水时分,河水边上飞满蜻蜓,微微抖动的翅膀,在日光下发着赤金一般的颜色。
“以你站的石头为中心,将你周围所有游动的鱼儿和飞虫全部击落。”北郭先生遥看梅川从远处拿着一个大鱼篓,笑靥如花地说道:
“鱼儿全部挑出来,记得!剑尖勾起鱼嘴,旋转锋刃,不得伤鱼身一分!”
言暮看着跟自己手掌般大小的鱼儿,定了定神:“是!师父!”
提剑挥舞,四面八方杂乱之音。听及抬眼,那蜻蜓早已飞到远处,闻声低头,那泥鳅不知钻到哪个角落。手忙脚乱,言暮忽感脚下一滑,直直跌落在泥淤之中,鼻间沾上一滴污泥。
北郭先生见状,直觉滑稽又强忍着笑意:
“练武要遐迩一体,再练!”
一道小小身影,无昼无夜,站于一方石头之上,闭眼听息,又合耳凝视,直到逖听遐视,从周围到方圆三十尺,皆在眼耳之内。提剑轻扫,蜻蜓双翅一颤,全数落于水面,鱼儿嘴中一痒,早已被挑于篓中……
——
易水河畔昼夜分明,山清水秀寂静无间,而盛京皇都满城烟花,铜锣漫天爆竹去晦。
上元之节,家家户户挂满红灯笼,庄霖赶路回府,想早一分看到比花灯儿还俏的妹妹,却只见到八斗居只剩下一胖一瘦两个小丫鬟在打扫。
一问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妹妹早已离开盛京,拜师学艺去了。
“爹!娘亲!”庄霖风风火火走近庄大人书房,只见爹娘二人正在有说有笑,吃着元宵。
“哟!儿子回来啦!”宋琦看了看自家儿子,离家半载个头又长高了些许,便吩咐起下人:“徐嬷嬷,去盛一碗元宵给少爷!”
“娘亲!妹妹去哪儿了?”许是不相信先前所听,庄霖连忙坐在宋琦身旁问道。
宋琦闻言与庄昊对视一眼,笑着说道:“你妹妹跟着北郭先生拜师学艺去了!”
“去哪学艺了,还回来吗?”庄霖听了自己娘亲的话,宛如五雷轰顶,自己心心念念的妹妹,连一张画像都没留下,就离开庄家了。
“瞧你说的什么话。”庄大人看着自己紧张兮兮的儿子,也不好逗弄,便直言:“她去幽州求学,学成了自然回家!”
学成才回家?那要等多少年啊!庄霖神色悲戚,看得庄家夫妇二人一头雾水。徐嬷嬷已经把元宵端了进来,挑的都是庄霖爱吃的馅儿,宋琦见状宽慰:“儿子,快吃吧!”
“哎!”庄霖深深叹了一口气,心里堵堵的,一想到很久都看不到言暮,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就这样忘了自己:“我吃不下!”
“快吃吧!”宋琦瞥了儿子一眼,做娘的还是知道怎样逗儿子高兴,便说道:“暮暮说每年八月十五会捎一封信到天机山脚下给你,记得叫人去取!”
信?庄霖一听,那清风朗月的脸庞顿时有了生气,对了!他之前嘱咐过妹妹每年八月十五寄一封信给自己的!所以说,妹妹不但不会忘记他,还会时时想起他,这世间上也只有自己能收到她的信咯!
庄霖这么一想,刚刚的恼怒就消了一半,但心中还是牵挂言暮,含在口中的元宵也没有往年的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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