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一则信息悄然滑进她的手机,她点开一看,来自许江南的信息。
“不回来了?”
叶遥光有些不解,直接给他回复了三个问号。
许江南回复,“刚做多了宵夜,上去敲你门,没人。”
叶遥光看见宵夜二字,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再简单的食材,经他手出来也会非常美味,想起之前她时常赶不上门禁窝在他的校外公寓里过夜的时候,她也是经常缠着他做宵夜,回忆至此,情绪涌动。
“我回家了。”叶遥光回他。
许江南似乎松了一口气,夜已深,“早点睡,晚安。”
“晚安。”
叶遥光安然入睡,一夜无梦。
因严真与警察打过了招呼,第二天,那伙在报社乱涂鸦的人就给抓到了。
令叶遥光没有想到的是,这伙人是来自郊外山前村的村民,原来山前煤矿厂的员工。
上段时间,叶遥光报道了山前煤矿的重污染情况,痛斥山前煤矿厂为了赚钱而置周边村民生命安全不顾,土地是黑的,空气里大颗粒漂浮物悬浮着,严重污染破坏生态环境,一时之间,此新闻引起很大反响,市里的环境卫生局彻查山前煤矿,调查属实后罚款警告,同时勒令其缩小生产规模,山前煤矿因着生产缩减只能裁员,而这伙人就是被山前煤矿辞退的员工,这些村民平日里一家老小全靠着这个煤矿厂的工资过活,如今因一个记者报道而丢失了工作,成了无业游民,于是对叶遥光怀恨在心,便出此方法报复。
叶遥光听到缘由时,一瞬间失了神。她想不明白,因为这个重污染煤矿厂,村里许多人的健康都出了问题,尘肺病人更是无钱医治,艰难过活,就拿了那么点工资,勉强只够温饱,却要付出全村人十几家老小的健康甚至生命的代价,值得吗?
在公安局里,见到那几个作案的煤矿工人,皮肤黝黑,眼神无光,衣服也透着一股汗酸味,破烂的解放鞋褪了色,甚至连指甲缝里都堆了黑泥,叶遥光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们是何其悲哀啊。
严真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安心。
那几个煤矿工人早没了作案时的那股狠厉劲,看到叶遥光走进来时,众人顿时静默,均不吭声,脸色黑沉,对于这个害他们丢掉谋生饭碗的罪魁祸首,他们实在是无法笑脸相迎,即使他们的恐吓是不对的,但是在他们心里,这是叶遥光罪有应得。
警察过来调解,话里话外是劝能私了就私了,那几个煤矿工人也竖着耳朵听叶遥光的态度,毕竟,他们是否蹲号子就看叶遥光怎么做了,但是他们也倔强,即使叶遥光要他们蹲号子,他们也不认错也不低头,反正他们也丢失了工作,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
谁知,静默了良久的叶遥光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朝他们道:“对不起。”
煤矿工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不明所以。
“对不起各位,我之前的报道没有报道全面,只顾着对重污染的斥责,却忽略了你们工人与村民的处境,记者理应为老百姓说话,捍卫真相,跟踪事实,而我在此报道中并未跟踪事实,只顾表面,为此,身为记者我感到非常惭愧,请各位原谅!”叶遥光说着又鞠了一躬,言语之间尽是羞愧之意。
煤矿工人面对突如其来的道歉,黝黑的脸泛着红,也有些不知所措,其中一位工人说:“叶记者,你也是没料到后来的情况,要说对不起也应是我们。”
“对对对······”其他人附和道,“这事儿是我们犯浑了。”
“不,这事是我错了,这事的后续我会继续跟踪报道的,你们失业的这事我来想办法。”
“叶记者,太感谢了!之前是我们冲动了,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对不住了!”煤矿工人见叶记者这般帮助他们,不由羞愧起来,责恨自己的冲动。
从警局出来,叶遥光心情很沉重,她差一些酿成了大错,报道不全面,忽视老百姓的诉求与呼声,她差些忘了记者的初衷。
严真眉头紧锁,静静在一旁陪着她,这三年,她褪去了青涩,不再一股冲动就执笔执笔丈天涯,更多了些沉稳内敛,但是有时候,她依然是太激进了些。
外头的世界看似阳光明媚,却在阴暗之处下着倾盆大雨。
叶遥光向严真告了假,辞别了严真,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四处兜圈,最后车停在了市区的医院外边。
正午艳阳高照,将她湿漉漉的心渐渐烘干。
医院里,人来人往,匆忙进出。有人在排队挂号,有人手里拿着单据忙着取药奔波,有人提着盒饭在人群中穿梭,有人将疲惫的身躯靠在墙上等待什么人,还有人坐在脏乱的地上偷偷地乞讨。世间百态,生老病死我们都无法幸免,只能听命于此,安然接受。
叶遥光点了一支烟,夹在指间,放在窗边,任它烟雾缭绕。
午间,许江南与几个同事出来吃午饭,脱去了白大褂,上身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下身一简单的卡其色休闲裤,模样好生年轻,往几个医生中间一站,更是出众,往来的人难免会悄悄打量着他,一些认出他的患者与他打招呼,他也微微点头。
像多年前梧桐树下那样,他依旧是走在一旁,听着几个同事的谈笑打趣,偶尔也说上一两句,安安静静却又让人难以忽略他的存在,让人想到一个词,于世而独立,说的也许就是他了。
盯着那个身影良久,烟已燃尽,叶遥光也未察觉。
许江南似乎察觉到一股视线,向前看去,便见到前方白色保时捷里那双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叶遥光,手里夹着根燃尽的香烟。
许江南与同事们打了个招呼,便径直朝她走了过去。
走近,许江南伸手取过她手里的烟头,转身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挑着眉问她,“吃饭了?”
“没。”叶遥光在车里抬头仰望着他。
“下车,去吃饭。”许江南抬头微微示意了一下路边的饭店。
叶遥光利索地下了车,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扫了眼叶遥光穿的高跟鞋,许江南脚步放慢。
“想吃什么?”
“你的地盘,你定吧。”
最终,许江南带着她拐进一个安静小巷子,里头有着一家小炒店,很普通,但干净整洁,来吃饭的人不少。
老板娘正忙碌着,抬头见着许江南带着一个模样标致的姑娘进来,忙笑着问:“许医生,女朋友?”
叶遥光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们是师兄妹。”
许江南看了她一眼,在一张空桌上坐下,并未回话。
老板娘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许医生和叶遥光,明了地回道:“明白明白,师兄妹好谈恋爱嘛,许医生加把劲呀!”
叶遥光的脸忽地红了,索性也不解释了。
许江南点了几个菜,都是叶遥光爱吃的,葱花煎蛋,酿茄子,小炒牛肉以及胡萝卜玉米骨头汤。
与巷子里的安静不同,小小的餐饮店里闹哄哄的,饭桌上人们的谈话声此起彼伏,但却并不杂乱无章,像是春末风的低吟,逐渐抚慰人的心灵,悠然变得平静。
等上菜的时间里,叶遥光眼神四处飘着,“你经常来这?”
“偶尔,”末了,许江南觉得缺少些什么,补充,“这里饭菜干净卫生,味道也挺不错的。”
“哦。”叶遥光眼神飘向他,“你没带别的女人来过?”
许江南挑眉看她,眼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叶遥光有些心虚地撇开眼,“我只是随便问问。”
许江南看着她这别扭样,嘴角微微上扬,“这边有新闻?”
叶遥光有些不自在,也不好回答,她从警局出来后,来着车漫无目的地四处乱逛,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扯了个自己也不信的理由,“我刚好经过,累了停着休息一下。”
汤上来了。
许江南边给她盛汤,边反问:“是吗?”
叶遥光一赌气,“是啊!”
许江南不追问了,一如他人一样,许江南吃饭也安静无声。
俩人刚吃完午饭走出巷子,许江南的电话就响了。
他接起,修长的手握着手机放在耳边,侧头看了她一眼,那头似乎说了些什么,他回答,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挂了电话,叶遥光大气地朝他挥挥手,“赶紧去吧。”
许江南轻轻地嗯了一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快步朝医院走去。
无论多么紧急,他都能风雨不动安如山,沉稳内敛、干净利落、雷厉风行。
叶遥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沉睡着的某个地方似乎这么缓缓地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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