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了醉仙楼,韩武毫不客气地要了一大桌子酒菜,风卷残云般地吃了起来。余振风并不动筷子,只是坐在旁边看着。忽然,余振风的目光扫过韩武腰间,看到了那块九龙玉佩,他一把抄起玉佩,急忙问道:“少帮主,九龙玉佩怎么会在你这里?”
韩武嘴里包着饭菜,含糊不清地说道:“这是我爹在正月初一那天送给我的。怎么,他没告诉你?”
余振风放下玉佩,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道:“这等小事,估计师父忘记和我说了。”
韩武不再理他,只顾着喝酒吃菜。等到桌子上杯盘狼藉的时候,韩武拍了拍肚子,笑着说道:“大师兄,这是我吃得最饱的一次!”
余振风笑了笑,说道:“吃饱了好!吃饱了才好上路。”于是,叫掌柜来算账。
才付完账,韩武打了个嗝,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师兄,刚才不小心吃多了,现在肚子不舒服得很,我要去趟茅厕……”
余振风一愣,随即问掌柜:“你们这里的茅厕有窗户吗?”
掌柜赔着笑,说道:“没有。”
余振风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茅厕没有窗户,那不知道有多臭!”
掌柜一愣,立刻哈着腰说道:“客官说笑了。我们的茅厕一点不臭、一点不臭……”
余振风哈哈大笑,问明了茅厕的方向,站起身来说道:“少帮主,我带你去。”
韩武暗自叫苦,又不能不站起来,他嘻嘻一笑,说道:“大师兄,还是我自己去算了。这要是传出去,别人笑我不要紧,折损了大师兄的名声就不好了。”
余振风满不在乎地说道:“在这危急时刻,我的那点名声不算什么。快走吧!”
韩武无奈,只得随着余振风进了茅厕。茅厕里果然没有窗户,关上门以后,里面一团漆黑。韩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茅厕里团团乱转。余振风在外面不断催促,韩武只是一味拖延。小半个时辰过去,韩武无法,只得从茅厕出来。他冲着余振风挤了挤眼睛,说道:“大师兄,真痛快啊!”余振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并不答话,拖着韩武的手就往外面走。
两人正穿过醉仙楼大堂,韩武看到孙老头正在收拾乐器,急忙对余振风说道:“大师兄,这位老人家的曲子唱得很好听,我们听一曲再走吧。”也不等余振风同意,韩武随即对孙老头高声说道:“老人家,这位西安的余振风余堂主想听曲子,你老人家再唱一曲,如何?”
孙老头还没来得及答应,大堂里剩下的十几个客人立刻轰然叫好,怂恿着孙老头再唱一曲。孙老头不好扫了众人的兴致,于是支起鼓架。正当他准备开唱之时,韩武拉着余振风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然后说道:“老人家,这次别唱那么悲凉凄惨的曲儿了,来个雄烈点长点儿的。”
老孙头笑着说道:“既然各位客官兴致这么好,那小老儿就唱一曲今年除夕填的《满江红》。要是不好的地方,各位客官多多海涵。”言讫,只听得急促清脆的鼓声骤然响起,片刻之间,鼓声趋于平缓柔和。渐渐的,鼓声越来越小,最后变得毫无声息。
老孙头手持鼓槌,开口唱道:“夜色暝曚,云飞处,繁星霁月。辞旧岁,银花火树,冷风呜咽。”才唱完这几句,客人们大声叫好。老孙头并不说话,只是微微笑了笑,继续唱道:“骐骥疾驰江海沸,鲲鹏振翅风雷烈。转眼间,沧海变桑田,从头越!”众人听得入神,孙老头又唱道:“鸿鹄志,犹未灭。何尝惧,须如雪。奋龙泉斩断,雄关顽铁。瑞气千重回大地,龙吟凤舞满金阙。”突然,孙老头提高嗓门,似乎高喊一般唱道:“看世间,雨露伴山河,苍生悦!”俄顷,孙老头如泣如诉,吟哦着最后一句:“看世间,雨露伴山河,苍生悦……”
唱声噶然而止,众人犹如梦中。良久,众人才醒过神来,纷纷喝彩。此时,已近黄昏,天色渐暗。余振风掏出一锭碎银扔给孙老头,孙老头慌忙接住,不住道谢。余振风拉起韩武,说道:“少帮主,曲子也听了,咱们该走了!”
韩武无法,只有起身随他往门外走。两人走近门口的时候,街面正好停下一乘锡顶绿呢的四人小轿,一个贵妇人在十几个家丁的簇拥下走到醉仙楼门口。看来是当官的亲眷,几个家丁大呼小叫着在前面开路。余振风不想惹他们,连忙拉着韩武闪到门旁。
韩武的眼珠子滴溜乱转,他故意大声说道:“大师兄,你这话就错了。这位夫人虽然胖,但是贵气得很啊!”
余振风一愣,还没缓过神来,几个家丁就扑上来扭住余振风。贵妇人立刻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余振风,大声说道:“你说我胖?”
韩武趁此良机,哪里还敢耽搁,急忙挣脱余振风的手,拼了命地冲到街上。余振风是何等聪明,此次大意之下让韩武逃脱,他不禁恼羞成怒。眼见韩武已经冲进人群,余振风奋臂将几个家丁震倒,从腰间皮囊里掏出一把九龙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运劲朝韩武甩去。
街上的行人哪里会想到祸从天降,纷纷惨叫倒地。韩武后背也中了一镖,他忍住疼痛,闷哼一声,咬着牙关冲进人群深处。余振风又打翻了几个上来纠缠的家丁,飞快地跑到醉仙楼石阶上,四处寻找韩武。此刻,天色昏暗,街上人来人往,哪里还看得到韩武的半点影踪。
韩武一路狂奔,他是见到巷子就钻,见了胡同就进。也不知道在城里绕了多少个圈,终于远离了繁华地带,来到一个僻静的村子。韩武筋疲力尽,抱着剑弯着腰不停地喘气。月亮高高地挂在树梢上,村子里寂静无声。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加显得冷清宁静。伤口的血虽然已经凝固,但是经过长时间的奔跑,终究失血过多,也开始了撕心裂肺地疼痛。
韩武勉强往村子里走了一段以后,脸色变得煞白,身体感到异常寒冷,牙关不禁打颤。看到旁边有一座小院,他急忙后退几步,用尽全身的力量往院墙冲过去。借着冲力,他双腿在院墙上快速走了数步,趁着身体还未下坠的时候,一招“鹞子翻身”,越过数尺高院墙,落到院子里面。韩武原本以为会重重地摔落在地,没想到落下之后感觉软绵绵的。他倍感惊奇,仔细一看,原来自己落在一个厚厚的秸秆堆里。韩武实在没有力气继续逃了,于是三下两下扒开旁边的秸秆,钻到秸秆中间。坐下以后,心想着,要死就死吧。把心一横,使劲从旁边扯出几捆干燥的秸秆,把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做完这些以后,韩武再也支撑不住,蜷缩在秸秆中昏昏睡去。
拂晓时分,院子里走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额阔鼻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头戴着一顶灰色的棉帽,上身穿着一件土黄色的棉袄,下身穿着一条蓝色的棉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棉鞋,腰间露出一根用稻草搓成的裤腰带。虽然这少年身上的衣服和鞋子上有几个补丁,但是都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天气寒冷,那少年冻得满脸通红,双手不停地搓着走向秸秆堆。他随手拖起两捆秸秆,一直进了正房。过了一会儿,估计是秸秆不够,那少年又出来了。他走到秸秆堆前面,看都没看,顺手往秸秆里面拖去,手里竟然拖到一个人的脚。少年大叫了一声,急忙闪到一边,抄起了秸秆堆旁边的一柄生了锈的铁耙。
韩武正在睡梦中,突然感到有人在拖自己的脚,以为是余振风追来了,顿时惊醒。他一跃而起,刷地抽出长剑,虎视眈眈地望着前面。韩武的目光扫过四处,并没有发现余振风的影子,只有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紧紧握着铁耙站在自己身前。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是谁!”
韩武用剑指着少年,色厉内荏地问道:“快说,你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少年很快镇静下来,说道:“虽然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但是也要讲究客随主便。你躲在我们家秸秆堆里,把我吓了一大跳。竟然还来问我,未免太不客气了吧。”
韩武见这少年并不惧怕,说道:“土包子读了几句圣贤书就不得了啊,小爷读的圣贤书不知比你多多少!快点照实回答,要不然小爷送你归西!”
韩武从来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这满口的“小爷”“送你归西”都是平时跟着九龙帮的帮众们学舌来的。韩武这句话说完,暗自得意,心想眼前这土不拉几的少年即使不吓得求饶也得吓得抱头鼠窜。
不料,那少年一脸不屑,说道:“孟圣人说,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更莫说你只有区区一人而已!”
韩武被气得不行,喝道:“你读书读傻了吗?竟然连死都不怕了!”那少年腿肚子直颤,还是故作豪气地说道:“太史公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
少年的话还没说完,韩武就挺剑向前刺去。少年吓得脸色惨白,正在慌忙后退之际,忽然听到“扑通”一声,再仔细一看,原来是韩武突然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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