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武悠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华丽的屋子。朱红色的雕花大床显得异常名贵,翠绿色的锦被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屋子中央放着一盆熊熊燃烧的炭火,烤得整个房间热气腾腾,好像春天一般暖和。守候在旁边的小丫头看见韩武醒过来,慌忙跑向外面。
片刻功夫过后,王啸林急匆匆地赶来。他坐在床头,满脸关切地说道:“武儿,你终于醒了!你小子昏迷了一天一夜,可把舅舅我吓坏了。”
韩武满脸歉意,虚弱地问:“舅舅,我这是在哪里?”
王啸林说道:“这是舅舅设在陕州的分堂。”
韩武突然记起了什么,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是全身乏力,只得又老老实实躺在被子里。他急切地问:“舅舅,我焦叔呢?”
王啸林沉重地说:“焦义是条汉子!舅舅已经安排好他的后事了。”
韩武两眼空洞地看着床顶,脸色惨白。王啸林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你要想哭就哭出来吧。”
韩武摇了摇头,说道:“舅舅,我一定要为爹娘还有焦叔他们报仇!”
王啸林在韩武稚嫩的肩头轻轻拍了拍,说道:“有志气,这才是我王啸林的好外甥。舅舅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缓了一缓,王啸林问道:“武儿,你父亲虽然不是绝顶高手,但也是领袖一方的豪杰,怎么会一夜之间就遭此惨祸?快给舅舅说说!”
韩武并不回答,只是说道:“舅舅,我饿了。”
王啸林一愣,随即用手拍着自己油光发亮的额头,哈哈大笑,说道:“舅舅也真是糊涂了,竟然忘记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王啸林随即站起来,安排帮众给韩武准备饭菜。
没过多久,几个侍女端着饭菜进来,摆满了一大桌。王啸林亲自把韩武扶起来,给他披上貂毛大裘,又搀着他在桌子旁边坐下。韩武看到桌子上的菜全部是油腻的荤菜,不禁皱了皱眉头。他随便挑了几样稍微清淡的吃了几口,又连吃了两碗白米饭、喝了半碗羊汤,这才放下筷子。
侍女们伺候韩武漱口、洗手完毕,马上把桌上的饭菜撤下,随即往火盆里加了些木炭,这才请王、韩二人在火边落座。韩武看着跳跃的火光,突然问道:“舅舅,有酒吗?”
王啸林先是一愣,随即说道:“有,当然有!舅舅要是没酒谁还有酒!”于是高声喊道:“快去把那坛子十年老酒给舅少爷拿来!”
侍女们抬来一个小坛,放在炭火的不远处。打开泥封,房间里顿时酒香四溢。一个侍女用竹制酒提从坛子里舀出老酒,灌到一把黄铜做的酒壶里,然后递给另外一个侍女。另外一个侍女把酒壶放在端来的一盆热水中,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这才把酒壶拿出来。又拿来两个瓷碗分别倒上酒,送到王啸林和韩武手中。
王啸林端起碗一饮而尽,韩武喝了一大口之后立刻咳嗽不已,急忙把酒递给了身后的侍女。王啸林笑盈盈地看着韩武,并不说话。过了一阵,韩武不再咳嗽,问道:“舅舅,抓到那些黑衣人没有?”
王啸林摇了摇头。韩武显得非常失望,王啸林说道:“武儿,别担心,舅舅总会找到仇家的。”
看到韩武落寞的样子,王啸林又说道:“武儿,快给舅舅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韩武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眼里发出仇恨的光芒,开始回忆那些天发生的事。
大年初一,西安城里到处张灯结彩,爆竹声此起彼伏,一片喜庆祥瑞的气象。位于南城的九龙帮总堂更是热闹非凡,门前车水马龙,各地的帮众纷纷赶来给帮主拜年。院内,巨大的青砖广场上聚满了人,中间有帮众们在卖力舞动着九条华美的龙灯。鼓声、锣声震耳欲聋,帮众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按照九龙帮历年来的规矩,大年初一的这天,各个分堂香主以上的头目都要到总堂来。一是给帮主拜年,二是对过去一年的情况论功行赏,三是聆听帮主在新年的教诲。每年这一天,都是帮主韩明德最忙碌的时候。他不仅是九龙帮的帮主,也是关中一带的绿林领袖。因此,除了要接见各地帮众,还要招呼来拜年的其他绿林朋友。
正在热火朝天的时候,司仪声如洪钟般喊道:“帮主、帮主夫人、少帮主到!”广场上的人立刻鸦雀无声,按各个堂口的顺序列队等候。舞龙灯的帮众赶紧撤出场外,帮派的大门也被暂时关上。四十出头的韩明德穿着一袭紫袍,戴着一顶熊皮帽,器宇轩昂的出现在帮众面前。他的身后,跟着王夫人和少帮主韩武。帮众们看到他们三人,欢声雷动,纷纷问好。韩明德微笑着不断点头,在聚义厅前面的一把虎皮椅上坐下来,王夫人和韩武分别站在他左右身后。
韩明德摆了摆手,帮众们瞬间恢复了安静。韩明德说道:“大冷的天,辛苦各位兄弟了。”帮众们急忙客气,有的说不辛苦,有的说不冷,有的说应该的……韩明德轻咳一声,帮众们这才又安静了下来。
“今天人不齐。焦护法外出还没赶回来,囚牛堂余堂主外出巡视也没回来,还有几个堂口的香主也来不了……咱们还是尽快把场面上的事办完,然后进大厅喝酒暖和去!”帮众们轰然叫好。于是,司仪高喊道:“给帮主拜年!”先是三位护法上前行礼,然后是八位堂主,最后是三十多个香主。众人依次给韩明德拜年,然后又给王夫人、韩武拜年,王夫人和韩武分别向每个帮众都还了半礼。
半个时辰后,帮众们拜年完毕,又回到广场站在各自的位置。韩明德挥了挥手,聚义厅旁边走出八个壮汉,手里都端着红木盘子,盘子里放的都是亮闪闪的金元宝。八个壮汉走到广场,开始分发韩明德送给帮众们的过年礼。每个护法是一百两黄金,每个堂主是五十两黄金,每个香主是三十两黄金。广场上的帮众笑逐颜开,急忙高声道谢。
韩明德站起身来,抱拳说道:“多亏祖师保佑,各位兄弟卖力。咱们九龙帮这两年风生水起,在关中一带声名赫赫。这些金子是韩某的一番心意,今年大家继续好好干,年底少不了兄弟们的好处!”帮众们群情激昂,纷纷表示要为帮派赴汤蹈火。韩明德满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年也拜完了,咱们抓紧做正事!”说完,领头走进聚义厅。
聚义厅里高悬着一块巨大的匾额,黑底金字,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九龙聚义”四个大字。匾额下方,是一方巨大的白玉石壁,上面栩栩如生的雕刻着九条张牙舞爪的蟠龙。九龙壁的前方安放着三把古朴的梨木太师椅,韩明德坐在中间,王夫人和韩武分别坐在左右。等到帮众们按职务高低坐下以后,聚义厅内打杂的帮众点亮了悬挂在藻井周围的九盏巨大宫灯,然后关闭门窗,再点燃了大厅四角的巨大火盆。
韩明德环顾四周,开口说道:“过去的一年,振风把囚牛堂治理得井井有条,立了不少汗马功劳,省了我不少烦心事。在这西安城,也许还有人不知道九龙帮,但是肯定没有人不知道囚牛堂。江湖上的朋友说起我九龙帮,肯定也会想到余振风。振风为我九龙帮争了光也立了功,所以我要第一个赏他!”
说完,他大声问道:“兄弟们服不服气?”
帮众们对于余振风这两年的表现都是有目共睹,也从心底佩服他,于是齐声高喊:“服!”
韩明德站起来,说道:“好!我以九龙帮帮主的身份赏给囚牛堂堂主余振风黄金五百两!再赐给他九龙令旗一面,见此旗如见帮主!”
余振风不在,于是囚牛堂的一个香主上前替余振风接过了赏金和令旗,帮众们见余振风得此殊荣,各自艳羡不已。韩明德接着从睚眦堂开始,对各个堂口过去一年的事进行赏罚。他有功则赏、有过必罚,都是按帮规处理。不偏不倚,没有任何私心。因此,无论被赏的还是被罚的帮众都无不服气。一个多时辰以后,韩明德赏罚完毕。
打杂的帮众马上给众人都送来一海碗事先准备好的美酒,韩明德回头看到王夫人和韩武没有酒,笑着对打杂的帮众说:“你们这些猴崽子有眼无珠!帮主夫人要是不喝酒,老子晚上可不好过哟!”
众人哄堂大笑。王夫人满脸飞红,狠狠白了韩明德一眼,端起了帮众送来的酒。韩明德意气风发地说道:“来,大家干了这碗酒,祝咱们九龙帮今年更加兴旺!”言毕,仰头一气儿喝完了碗里的酒。帮众们被帮主的豪气所感染,都是一口气把酒喝完。王夫人本来是武林世家之后,因此没有丝毫扭捏之态,也是一口气把酒喝完。
打杂的帮众们收完酒碗,韩明德坐回到太师椅,说道:“我和几位护法商量了一下,今年咱们九龙帮要干几件大事……”话还没说完,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音。韩明德示意帮众打开门,原来是余振风。
余振风神色慌张,快步走到韩明德跟前,附耳说道:“师父,华山派带着关中一带的七八个大小帮派赶来了。”
王夫人不满地瞪了余振风一眼,说道:“你这孩子,平时看你聪明稳重得很,怎么在这场合如此冒失!来了就来了吧,你先好好招待他们,等你师父忙完了再去接待他们!”
余振风挨了训斥,满脸通红,连忙走到王夫人旁边,低声说:“师娘,来者不善……”
王夫人哦了一声,不再说话。韩明德听了余振风的话,脸色凝重起来。思索片刻,他起身摘下挂在九龙壁旁边的九龙宝剑,哈哈笑道:“有贵客光临,哪有不迎接的道理。今天先到这里吧,大家伙和我一起去迎接贵客!”帮众们看到韩明德取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好发问,只有跟着韩明德出了聚义厅。
韩明德领着众人走到广场中央,又吩咐帮众把一干大小头目存放在囚牛堂的兵器取来。众人看到帮主归还兵器,隐约感到可能会有一场恶战,纷纷拿了自己的兵器,暗自打起十二分精神。王夫人见此情景,暗暗吩咐囚牛堂、睚眦堂、嘲风堂这三堂堂主把自己的帮众全部调来。这三堂属于九龙帮的内三堂,堂口就设在总堂东西两侧,一旦总堂出事,帮众们很快就能到达总堂。内三堂的帮众都训练有素,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两百多名帮众已经齐刷刷地站在韩明德身后。韩明德镇定异常,大小头目摩拳擦掌,只等着客人到来。
大门外传来汹涌嘈杂的声音。一个帮众说道:“秦掌门,我帮的兄弟们正在给我们帮主拜年,请你们在此稍等片刻。”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贼你妈!这么冷的天,你让爷们在外面等。你们兄弟拜年暖暖和和的,我们兄弟就不是来拜年的么?!”正是华山派掌门秦通的声音。
守门的那个帮众并不生气,陪着笑说:“秦掌门,往年你老人家来拜年不都是这样的吗?”
秦通说道:“砍头子,今时不同往日,知道不?”
守门的帮众继续解释,秦通很不耐烦,大叫道:“快给老子滚开,要不然,老子劈了你!”
韩明德冷笑着,正准备运功喝令开门,不料发现全身酥软,真气游离不定,只剩下平日里两三成的功力了。这一惊非同小可,韩明德顿时面如死灰。虽然如此,他还是运起残存的功力大声喊道:“给贵客开门!”喊完以后,他悄悄地对王夫人说:“夫人,我中毒了!内力根本提不起来。”
王夫人大惊失色,贴着韩明德耳朵说道:“夫君,我韩家五代单传,决不能让武儿有什么闪失。等下要是打起来,你带着武儿先走,我来断后!”
韩明德脸色惨白,听完并不说话,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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