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担心她,就跑出去看。走的远了,天黑路滑的,一不小心就掉进了水里!”说及此处,她身体还在微微得发颤。这可不是装的,她只要回想起那夜冰冷的池水,那种窒息和无力感,就真的后怕。
温姝好楚楚可怜的看了眼温昭久,“后来,听说是哥哥救了我,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切合情合理,而且根本挑不出她的错处。本就是温姝好强意要妹妹跟随,后来又独自跑出去出了事,还连累的找她的妹妹也掉进池塘。
整件事里温姝末都显得是那么无辜,她受了伤害了病,也无人关怀,大家都围着死去的姐姐打转。
这些事情本来温长庭从未觉得不妥,如今却不免自省偏心太过了。对这个女儿太疏忽,才让她养成了说句话都战战兢兢的模样。虽然心中不喜温姝末这样的性格,却已经开始检讨自己同情她。
最后,温长庭只能悲伤的叹了口气,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昭久送送你妹妹”,他沉吟片刻后又说:“回你自己的院子去,南院不清净不适合养病。”
二人对他行了礼,温昭久便带着妹妹出去了。行在路上,他们各自在心里揣测着对方。樱子和十甫远远跟在后面,完全听不见他们说话的距离。
兄妹两站在一起差着一个头的身高,温昭久一垂眼就能将她整个人尽收眼底。
人的行为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不可能时时警醒。比如说温姝末走路步子小而且缓慢,走几步便要喊着哥哥等一下!
而自从祠堂出来后,温昭久也如往常一样快步前行,今天的温姝末却一声不吭的紧跟在后面。每当发现落下的远了就跑上两步,几乎始终跟他保持并行。
温昭久嘴边浮现出一丝苦笑,眼中有悲悯也有挣扎后的认命。脚下便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察觉到这种变化的温姝好,扬起了头去看他:“怎么了?”眼中是从未有的倔强。
“姝末胆小,心又软······”他突然开始自顾自地叙述起来,令仰头看他的温姝好一头雾水。
“妹妹出生的时候,除了我大概没有第二个人欢喜她的到来。父亲那日听闻了姝好发烧,下了朝便匆匆忙忙赶去。而母亲因为妹妹是个女孩儿,不能被父亲喜爱而不重视她。”
慢慢回忆着以前的点点滴滴,那些经历过的心疼和不甘,就如突然飘起的雪花,满头满脸的砸向他。
“有一次妹妹生病了,却无人发现。还是我下学后去看她,感受到了她体温有异传了大夫。那天我难得的发了脾气,责罚了奴仆,他们才开始尽心照顾起妹妹。也是因为那次大病,姝末才会一直身体虚弱。但是我能惩罚她的随侍,却没资格去责怪爹娘啊。”这种话对父母说出来一个字,就是不尊不孝。
“所以,我只能加倍的对妹妹好,因为她除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温姝好却恰恰相反,我虽然故意无视她的存在不理她,但这府里多得是人为她好,对她前呼后拥。”
温姝好听到后面,逐渐皱起了眉,她不理解温昭久突然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要揭穿她已经不是温姝末了?还是斥责自己抢占了他妹妹的身体?
“你说温姝末过得不好?那这跟温姝好有什么关系?也不是她伤害温姝末的。”
她记得以前自己很喜欢缠着对她冷言冷语的温昭久,但不管怎么招惹他或是故意出丑吸引对方的注意,这个人都无动于衷,永远冷漠的样子。
直到有一次,她看见温昭久从宫中下学回来,看见温姝末后一把将其抱起。然后用头顶去蹭她的下巴,逗得温姝末哈哈大笑,温昭久自己也弯着嘴角笑起来。
她当时就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不知道温昭久有没有注意到她。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哥哥的笑,像冰雪初融、像万物复苏,但她就是感觉到冷,比大冬天用手抓雪还要冷。因为那温暖不是给她的,他的温暖只照的到温姝末一个人,除那个人之外的一切都如坠冰窖。
两人站在路边各自回忆,他们的对话仿佛已经跳脱事外,只用旁观者的身份去谈论往事。
确实,严格说来本也与温姝好无关,而且并不能指望温姝好将心比心,她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我,只想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两人一同落水的几率太小了,而且他不认为妹妹看见温姝好落水后,敢下去救人。所以他大概能猜到,应该是妹妹先出了事,可能温姝好想去帮忙结果自己也赔了进去?
如今的结果难道是拨乱反正了?妹妹到底还是离开了啊。
温姝好露出震惊的表情:“哥哥难道不信我?刚才与父亲说的句句属实啊!”
温昭久看她做出一副被误解后伤心的样子,却没急着辩白。他脸上反而也挂起了虚假温和的笑容,什么也不说,就一直盯着她看。直看得她脸上的表情都僵了,再也装不下去那份委屈,才毫不留情的拆穿对方:“姝好还是不懂得低头,连藏着心思都不会。”
两人明明都已露了底,却还各自做着表面功夫假意伪装。
温姝好轻声笑了起来,声音童稚可爱:“温姝好是为了救我才死的,但我怕说了爹爹会责罚。想必,哥哥也不想看到妹妹日子难过吧?”
她大方的说了实话,对方信不信完全不在意。只是心底却有一个压抑已久的问题,这个疑惑仿佛变成了一只魔鬼,肆意生长出了嫉妒、悔恨、猜忌等等负面丑态。
“敢问哥哥一个问题,希望也能得到如实回答?”
温昭久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和她传达出的不熟悉的一切,心中早已有了逃避的想法,却不得不忍着回了句:“愿闻其详。”
而再开口时,温姝好却移开了视线,有意想要隐藏心中所想。
她本想说,那夜若你知道温姝好和温姝末同在水里,你却只能救一个,会救谁?
可转念想到这句话问出来大概就是自取其辱罢了,便换了句话:“你心中,可有一刻觉得······温姝好是不用救的?”
是那夜的水太凉了!绝望的波纹一圈一圈的荡漾在四周,将她包围,然后溺死其中。这俨然已经成了她的一块心疾,要治愈谈何容易。
温昭久被问住了,因为他从未想过此事。如果他当时知道温姝好在水里,那当然也是先救了妹妹再去找她,虽然可能会来不及,但不管怎样他只会先选择先救妹妹。
若还有一丝机会能救下温姝好呢?那也是会拼尽全力的吧?虽然没了她,妹妹也许会过得好点。
他嘴里却很肯定的回答:“当然没有。”
他们对彼此都没有信任,对方回答的再快再确信,温姝好也是存着三分疑心去听的。
这段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懂的对话,止于一场小雪的到来。
“回去吧!又下雪了······”温昭久率先掉头走远,这次脚步有些急,仿佛在追赶或是逃避些什么。不过这次温姝好没再费力追上去了。
如此,便算了了。下件事就是要找出,当日假山后面的罪魁祸首来。替自己,也替温姝末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