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说到这里,也是唏嘘不已,在看到陈星辰身上那破烂宽大的衣服,还有那双比自己脚上还脏的运动鞋,老头带着惋惜地语气再一次开口道。
“不过你爹娘身体还好,只是老了很多,你家大哥去隔壁王寡妇家做上门女婿了,你家老三还没娶老婆,你姐妹每年也回来过,现在你三哥在家照顾爹娘,每年还耕种十几亩田嘞!”
火堆的火光突然有些燥热,陈星辰的脸被照得有些发烫,听到爹娘还在世的消息,他的心突然安静下来了,还在世就好。
陈星辰无数次在脑海中幻想,当自己再一次踏上那片土地,看到爹娘那已经破旧的孤坟,他独自一人站在已经倒塌的木屋前,四周一片白茫茫。
这个念头曾经无数次在脑海中想起,或许他曾经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一幕发生,只有这样,自己现在和过去,才算彻底一刀两断,记忆中的爹娘,给他的印象并不好。
该来的还是会来,该过去的事,终究还是会过去,如今的自己,其实不需要害怕任何东西,可惜任何强大的人,童年的阴影,再长的时间,也抹不平心中曾经受过的伤害。
陈星辰神情复杂地站起身,谢过老头,转身朝车站走去。
当自己决定回家那一刻,陈星辰就知道,接下来自己该面对的一切,这些年经历的一切,早已经让他看清很多东西,也懂得很多东西。
包括童年时候,父亲因为自己的无能和痛苦,也只能用打骂的方式,撕心裂肺发泄在孩子们身上。
成年人的世界,谁都有过心酸和无能为力的时刻,陈星辰也有过,十年经商生涯,他也遇到无数次让自己无能为力的对手。
要么低头认输,要么一无所有,如果不是自己背后那个男人,“天天优选”早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就算有今天的成就,那个掌门人,也绝对不是他陈星辰。
今天的媒体,无数次夸赞他白手起家,智力超群,手段惊人,商业奇才。
只有陈星辰自己明白,这些只能骗骗那些一无所有,准备白手创业的年轻人,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白手起家。
真正的白手起家,无非就是一次次靠幸运和妥协的罢了,真正没有任何背景的白手起家,绝对做不到行业第一的地位。
而童年时候,阿爹的打骂,也是一种无能的发泄,在偏远农村,养着七个子女,一年三十百六十天在田地中挣扎,就算脚痛得无法站起,也每天得爬起去田地。
那种无法挣脱的痛苦,旁人是无法理解的,孩子们,也无法理解,只有如今的陈星辰已经理解,可理解不代表接受和认同。
父亲的痛苦,在童年的时候,就强加到几兄妹身上了,这种无形的伤痕,会让孩子们刻在内心一辈子。
陈星辰终究还是买上了回家的车票,曾经一天一趟的车,变成如今四小时一趟,一天两趟车。
路依旧是曾经那条路,只是如今已经是水泥路面了,虽然这看上去才修了几年,就坑坑洼洼了,但是也好过记忆中,那条石子加黄泥路。
车辆摇摇晃晃,弯弯绕绕从山道中间绕过无数道弯,陈星辰颇有性质地打量着周围的风景。
记忆中漫山遍野的杉树很多消失不见了,很多山林种满了桉树,还有成片的荒山,漆黑的丛林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去年这里被山火烧过。
也不知道绕了多久,外面的风景,已经渐渐能和记忆中的样子重合,陈星辰听到车厢里,那熟悉的乡音,内心除了亲切还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向他袭来。
临近中午,公共汽车终于到站了,这是一个村落,算是一个小型聚集地,公交车就在一家杂货店门口停下。
陈星辰下了车,看到远处蜿蜒曲折的山路,知道自己接下来还有一段路程要走。
陈星辰从口袋里,摸出几十元零钱,这是他身上全部现金了,这次回来得急,他甚至没有带什么钱,唯一几百块钱,还是上次女秘书上衣口袋掉在自己床上的。
一路买了车票,也就剩这么点了,不过陈星辰却是没有半点为止担忧,他已经很多年没用过现金了。
到不是现在普及手机支付了,而是他的身份,已经不需要自己付钱了,他的一切生活起居,都有二十四小时秘书服务。
陈星辰自嘲地笑了笑,买了一瓶水,一块面包,干巴巴就着水吃了起来。
吃完面包,陈星辰伸了伸胳膊,随即开始朝蜿蜒的山路出发,这条路虽然还是记忆中那条路,不过也加宽不少,已经可以有拖拉机的宽度了,用来过路摩托车,绰绰有余了。
陈星辰走了半小时,路过第一个村落,站在半山腰的山路上,能一眼看清这个小村落的全貌,看到田地里,稀稀拉拉几个老人在耕种,陈星辰站在山间,感叹许久,才重新出发。
虽然外面村落已经通水泥路了,但是这一路来的山村,大多都在深山里,要通水泥马路,还不如整个村迁移划算。
其实也不用迁移了,一眼望去,已经可以看到,这些村里,已经没多少年轻人了,大多年轻人,已经背井离乡去往远方打拼。
多年以后,这些年轻人,或许大多都会买房去外面,从此离开祖祖辈辈的小山村,等老一辈去世后,这里基本就会彻底荒芜。
这是历史的规律,也或许是人们向往的生活,也是对生活的妥协。
没有手表看时间,陈星辰凭着记忆,走过一道又一道弯,跃过一座又一座记忆中的高山,儿时的记忆和现在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感觉到不时间的流逝。
终究还是没有曾经的体力,陈星辰每翻过一个山间,就得坐下来歇息许久,才能再一次动身,想当年,自己一口气走出大山,只为了买一根两毛钱的冰棍。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隐隐约约已经感觉到太阳有落下的趋势了,陈星辰这才加快脚步。
直到再一次翻过一个山头,一眼往前,熟悉的画面如同一颗颗炸弹在心间爆开。
陈星辰的眼眶终于控制不住,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一刻,他已经二十年未曾流过眼泪的双眼,被泪水打湿得有些模糊。
远处,一栋破旧的木屋渺渺炊烟,袅袅升起,黄昏的太阳伴随着炊烟,仿佛就挂在山那头。
不远处,一头老牛正被一个男人拉着,摇晃声不时响起,田间还见一个汉子卖力挥动锄头的身影,多么熟悉的画面,多么熟悉的身影。
站在下山的路口,陈星辰脚步仿佛被焊条焊住了一般,看了许久,也未曾走动半步。
“近乡情更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