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和只觉脑袋轰的一声,灵台似被千军万马碾压而过,是了,她命十五全权处理刺客的事情,一波又一波的长白山人,总有杀干净的时候,她愤怒,她后悔,一下子气急攻心,她只是想活着而已,是他们自己找死,可一百三十三年的修道生涯教会了她追求善良和正义,现实却给她当头一棒,难不成出生即是罪孽吗?她脱力一般地道:“将他们的尸身送回昆仑吧!”
而后慢慢上了台阶回了扶苍殿,黑衣拂地,满身孤独,这个妖君,是被迫还是自愿做的?如今,她也分不清了。
***
玉和夜夜噩梦,一连数日都梦到八师兄和九师兄,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师父也冷眼骂她:“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收你为徒!”她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头痛得快要炸开,冷汗淋漓,再无睡意,枯坐到天亮。
白日里,还有政务等着她处理,长白山灭门的事震惊修界,一时之间,其他门派的修士燃起了滔天怒火,再也不敢轻易闯入妖界,更不敢来刺杀她,只有昆仑,掌门人及几位长老欲问罪于她,妖君殿的守卫一连几日都抓到了来自昆仑的刺客,照这样下去,昆仑怕是要重蹈长白山的覆辙,玉和叫来了十五:“前番的事,是凌云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十五不答。
玉和道:“是凌云对吧,你听好了,不准再耍这样的计谋,特别是对昆仑,也把此话转告凌云。”又道:“你若做不到,我不得不怀疑你的忠心。”
十五神色一凛:“属下遵命。”
而后,刺客的事情果然少了许多,玉和再未见到擅闯妖君殿的修士,可她的头痛却没有好转多少,白日里强撑着端坐在王位之上处理政务,其实经常头痛得冷汗涔涔,一入梦,又是噩梦连连。
属下们敬献了许多灵丹妙药,一点用都没有,直至有朝一日,霓虹抓了个凡间的乐师来此,为她吹奏了些凡间的曲子,音调轻柔,玉和终于能睡上一会儿。
那乐师常常吹的是一曲望江南:
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这是她年少时最爱的曲子,那时候,临渊、她、夜惊川还是朋友,过得肆意快活,没有算计与阴谋。
那乐师长得平平无奇,曲子却吹得很好,玉和每夜都要听着这曲子入睡,可到底,凡人受不住妖气侵蚀,尤其是在妖都这样众妖聚集的地方,乐师没几个月就开始虚弱下去,渐渐的,精气不足,吹奏的曲子也慢慢没了当初的味道,霓虹用了很多方法,都不能阻止颓势,只好重新抓了凡间乐师来此,就这样过了一年多,乐师换了好几批,玉和的头疾反反复复,总不见好。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两族之间大战未起,小战不断,天下间,又有几个宗门折了弟子在战火里,世间唾骂她的人又多了些,反正,玉和这个名字,是修界第一公敌。
她身为妖君,在其位,总要谋其职,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走遍了妖界的四州一海一川,未用君王出行的仪仗,只是随性走走,妖界的景色其实很秀丽,山水之间的灵秀比起凡间也不减半分,只是妖族混杂而居,个性迥异,修行法门也各有不同。
在途径弥渡海畔的时候,玉和遇到了一只松鼠精,他被一条蝰蛇精缠住,差点被夺了内丹,玉和随手救了他一命,当时他已经现出了原形,满身血污,皮毛却是难得的雪白,没有一丝杂色,过了几日,松鼠精伤愈,前来谢恩,玉和才看见他化成人形的样子,瞬间愣住了,那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一身白色长袍,眉目清秀,眸光清俊,宛如雨后山溪间苍翠欲滴的松柏。
恍惚间,她看到了临渊。
是了,这松鼠精,像极了临渊少年时的样子。
五官明明并未十分相像,拼凑在一处,宛如临渊就在眼前。
他说他叫松风,一直在弥渡海畔修行,又说多谢君上救命之恩,愿意誓死效忠于她。
玉和拒绝了,世间容貌相像者不少,但她是妖族主君,身边波谲云诡,不得不提防每一个人,她只道:“好好修行吧,我只是见不得争抢内丹之事。”
松风的性子很温润,并未死皮赖脸求她说要留在她身边之类的,只笑道:“君上的恩情,松风定会铭记于心,有朝一日若要用上我,松风万死不辞。”说罢就离开了。
玉和心想,松风若要算计她,定会千方百计留在她身边,但是他并没有,又觉得这少年温和雅致,除了长相,性子与临渊也很像。
奇怪的是,玉和的头痛之症在见到松风之后好转了许多,过了几日,她已经离开了弥渡海,派属下去打探松风,那少年依旧还在弥渡海畔修行,她心中的疑虑尽散,大概真的只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