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和用的并不是什么灵符,而是藏在袖中的枯枝,这枯枝不过手指粗细,弯弯曲曲,名叫阴萝枝。阴萝木,生于黄泉,攀望乡台而上,漫漫四散,凡有魂魄过黄泉,于台上望乡,见乡中旧事,或喜,或悲,或怨憎交汇,或难断舍离,种种情怀,皆为阴萝木镇之。若有难安难镇者,为阴萝木所噬,噬三千,自断一枝,名阴萝枝。
阴萝枝,这世上怕是再难找出第二件,玉和的这一件,是当年父亲留给她的,此中辛密,她不愿意被别人知晓。
她镇下了魂魄,脚步并不停歇,直直往前,这古槐亭亭如盖,笼罩了数十尺土地,玉和到了槐树跟前,计算布阵玉牌所在,这些玉牌上下了禁制,难以探知,玉和须得一枚一枚细细计算,花了两刻钟,算出了玉牌所在,总共十二枚,凝了灵力,将玉牌悉数摧毁,长生阵已经破解,古槐树枝轻颤,阴风阵阵,似是怒吼,这槐树本就生长了几百年,这些日子作为阵眼又浸润在魂魄里,有了几分灵力,可以算作半妖了,玉和叹了口气,道:“你生于幽谷之内,日日饮风沐月,也算自在,何必贪恋那些魂魄之力。”
槐树颤动得更厉害,聚拢树枝向玉和攻去,根茎都似乎想从泥土里挣扎而出,玉和见它执迷不悟,捏了雷诀,凌空一指,浓黑的夜色出现一道闪电,向古槐直直劈来,惊雷过后,槐树被劈得七零八落,枝干根须都化成了黑炭。
至此,此处阵法算是完全破解,容净和孙西棠一人在超度亡魂,一人在安置生魂,两人本事都算不错的,如今已经收拾了四五分,两人见玉和不过须臾之间就将阵法破解,更加震惊了几分,不过手上的事却也没停下。
玉和并不打算去帮忙,这样的小事,交给这两人就可以了。她心里琢磨了一番,觉得很是奇怪,总有种直觉,这个长生阵,同周家那个似乎是有些联系的,虽然所求的截然不同,一处求的是灵气,一处求的是魂魄怨力,但布阵的手段很是相似。周家的阵法被自己破了,幕后之人并未找自己的麻烦,她那时觉得是因为那人法术不强,因此不敢轻举妄动,但如今这个阵法,算计精妙,又被自己破解,只怕对方不会善罢甘休。
卯时已过,孙西棠和容净已经将魂魄超度完,又将生魂安置在法宝之内,三人准备返回,临走前,玉和回头看了一眼山谷,见夜色深沉,并无异动,周围也并无什么灵气或是妖气波动,心里更加疑惑。阵法被毁,幕后之人肯定早已知道了,可却不现身,要么就是他法力实在低微不敢出现,要么就是他太沉得住气。
三人先是回了蜀山,这阵法里囚禁的生魂有数十之众,生魂不能离体超过七七四十九日,因此容净发动了全派上下,积极为生魂寻找肉身,再做法引魂魄归体,蜀山虽然算得上大门派,但完成此事还是要费些力气,孙西棠也叫了茅山弟子来帮忙。玉和则告辞离开,容净一再挽留,很热情地邀请玉和在蜀山多住些时日,他如今很是敬佩这位前辈,但玉和还是决定离开,道:“这些事情由你们来做就很好,也能借机锻炼门下弟子,我在这里属实没有什么意思。”
容净很惋惜,本来还想同这位前辈多亲近,乘机好好探讨一下道法的,但他和玉和差的辈分太大,不好忤逆长者意愿。
玉和离开了蜀山,回到了客栈,她这次前前后后离开了四天,回来时发现皎柏和陈元慎已经相处得很好了,皎柏性子很开朗,善于交朋友,陈元慎虽然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但性子成熟,小小年纪,武艺已经不错,所以俩人倒是很能聊上几句。
她不知道,这几天,陈元慎的心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孙西棠坐下很多弟子都是玉和给的,皎柏见师祖带着个少年在身边,天资似乎不错,心想难道师祖又要给师父塞徒弟了不成,可问了问陈元慎,才发现他虽然武艺不错,天资也好,但似乎并不向往道门,皎柏觉得有必要提前跟这个未来的小师弟多普及一下,于是日日同陈元慎讲些修道的好处,师父及师祖的厉害之处,陈元慎很是尊敬玉和,本来又有慧根,一点就透,听了几日倒也悟出一些入门的道法来,举一反三,悟了些道理,用在了练剑上,进步可谓是一日千里,皎柏见了更加高兴,觉得若是有这样一个师弟真是再好不过了。
玉和回来之后,只是照例问了一些俩人是否平安之类的话,见皎柏很似乎兴奋的模样,也没怎么在意。皎柏听说师父在茅山帮忙引归生魂呢,提出也想去帮忙,玉和道:“这样自然最好,也乘机磨练一番。”
倒是陈元慎,不过才几日不见,他的剑法已经练得愈发好了,玉和赞道:“不错,不错,你进步很快,我当年练这剑法时候也不过如此而已。”
陈元慎听了,觉得很是吃惊,皎柏说自己在武学上很有天赋,令人称羡,但如今的进步还是靠着皎柏讲了些道法才悟出来的,先生若是当年初学剑法时就有这样的水平,那是怎样一种存在啊?陈元慎想不出,道:“先生的才能,我不能望其项背,这几日,幸亏有皎柏道长指点我,我才悟出了些剑意。”
玉和道:“皎柏为人很是热心,剑法也不错,他能指点你再好不过了。”又问了陈元慎这几日是否寻到合适的差事。
陈元慎推说道:“尚未。”经过这几日,他如今的想法发生了很大变化,皎柏一直夸赞他很有适合修道,又说了许多道家的法理给他听,说孙西棠教导弟子很是用心,陈元慎自然听得出来这是有说服自己的意思在里头的,他听了几日,颇有所感,心里对修道者顺应天道,清心寡欲的生活竟然生出几分向往之情。回想之前,先生似乎并没有想引他入道门的想法,他很疑惑,自己到底要不要修道呢?
玉和见陈元慎迟迟寻不到差事,心想他似乎还是喜欢江湖人快意潇洒的生活,年纪也还小,只能让他细细考量。
后来的两天,陈元慎依旧没找到差事,玉和反反复复考量了他的剑法,确定他确实已经练得大成了,想要浪迹江湖,武功好才能占住一席之地,心里想若是在成都找不到合适的差事,不如换个地方看看,还没等跟陈元慎说呢,孙西棠急吼吼来了,他这次见过了玉和,竟然提出要和陈元慎比试,道:“前次忙着见师父,忘了跟这小子好好打一场,今日一定要补回来。”
玉和淡淡道:“蜀山的事忙完了?”
孙西棠道:“生魂已经引导归体,剩下的事交给弟子们就好。”
玉和无奈:“他才学了两年不到,你为难他做什么?”
孙西棠见师父护着陈元慎,更是坚决道:“师父,我今日若是不比试,总觉得心愿未了,等回了茅山,就难遇到了。”
陈元慎道:“晚辈才疏学浅,只怕······”
孙西棠打断道:“没比过怎么知道才疏学浅,此处碍手碍脚,咱们去城外比!”拉着陈元慎就往外走。又对玉和道:”师父放心,我们点到为止。”
玉和觉得让陈元慎多实战一下没有坏处,就放任他俩去了。
陈元慎被孙西棠带着到了城外,正是他平日里练武的地方,孙西棠扔过来一把竹剑,自己也执了一把竹剑,抬手就刺,向陈元慎攻来,陈元慎定了定心神,迎了上去,但俩人差距太大,不过十来个回合就输了,孙西棠看着陈元慎,抚着胡须,哈哈大笑,道:“果真很不错!”
原来,两日前皎柏上了蜀山,说师祖带着那个少年如何如何好,只学武一年多,就很不错了,虽然没有学道,但一点就透,天资极佳云云
孙西棠听了,就道:“那小子确实还不错!”想起那夜,他见了自己,虽然有一瞬间慌乱,但马上就向自己攻来,说明他反应迅捷,胆识也不错。
皎柏更是高兴,立马道:“师父啊,陈元慎真的很不错,这次师祖给你物色这个弟子真的废了颇多心力。”
孙西棠不高兴:“怎么又是给我物色的?我弟子已经够多了。”
皎柏道:“陈元慎不同,他不仅天赋好,师祖还很看重他,据他说,这两年来,他的武功是师祖是亲手教的,练剑更是手把手教导。”他欣赏陈元慎,自然在孙西棠面前帮忙说好话。
孙西棠道:“那又如何,你们师兄弟几个也是天资卓绝,但你师父我老了,教导起来也颇为劳累,等等,你说什么?你师祖亲自教导他?”
皎柏点头
孙西棠摸了摸胡须,又问:“他说你师祖这两年都是把他带在身边?”
皎柏道:“是,见深没入山门前,俩人就已经认识了,如今可不是两年多了吗?”
孙西棠似乎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拍了拍皎柏的肩膀,道:“皎柏啊,你想要师弟,我比你更想要师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