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
在宫里伺候的那个宫女和太监,今日一天将合欢宫里里外外清理打扫已是累的不堪,赵晚棠便先让她们休息去了,自己在皇上身边值班。
因为皇上此时仍发着低烧,需要每隔一段时间换一下头上的软布。赵晚棠在不知道第几次换下软布后,终于懒得再挪到软榻上去,就在床脚找了个空地方,蜷缩着靠着。
没有什么睡意,她也是熬惯夜的人了,因此就那么看着尹弘庭沉睡的面庞,这个她熟悉却又陌生的容颜。
上一次这仔细而认真的看他,应该还是在自己新婚之夜那天晚上。
那晚,红烛燃了彻夜,她借着摇曳的红光,看着躺在自己身侧、近在咫尺的那位正在熟睡的俊美男子,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和期望。
自己嫁给他,已经快要近七个年头了吧,七年之痒,可他对于自己,却还和陌生人一般。
曾经,她也在这个男人身上幻想过许多浪漫的情节,甚至想过,他会爱上自己,然后有朝一日抛弃全部,和自己流浪天涯,看遍世间美景、享尽时间繁华。
这美梦是什么时候开始破碎的呢?大概是知道了李玉茹和叶袅袅真实身份的那刻吧,一个是左相的长女、一个是‘建威将军’的独生女,这样的家世,怎么可能随意嫁给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呢?
也只有太后和自己,傻乎乎的相信,尹弘庭是不受皇上待见的,丝毫没有意识到,当时皇上的态度,实则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后悔吗?其实没有。她迟早是要嫁人的,就像母亲后来劝父亲那样,就算父亲这一次违抗圣旨留下了自己,难道还能留自己一辈子吗?
只是世人都传,她与尹弘庭是两情相悦,尹弘庭的母妃才去请了圣旨,而只有自己和当时还是孙妃的太后知道,选择嫁给尹弘庭,不过是一场两个女人间幼稚到极点交易。
当时自己的父亲因为直言不讳、不懂变通,在官场已经混的是举步维艰,而若有了皇子岳父的身份,则多少让别人可以敬畏一些,而孙妃,也缺少一个可以在朝堂上为自己儿子说话的人。最重要的,如果不算自己的干哥哥沐晚舟和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外,父母其实只有自己一个女儿。
多么幼稚可笑的交易,可偏偏,这是当时年仅16岁的赵晚棠和什么都不知道的孙妃自以为聪明的决定。
其实,尹弘庭长得真的很帅气,孙妃之所以愚笨却又受宠这么多年,全凭那张美艳的容颜和先皇肆无忌惮的宠爱,而这样的女人,她生的儿子,又能丑到什么地步呢?
只可惜,他是皇上,如果自己当初能算到有朝一日这个男人会当上皇上,自己打死都不可能嫁给他。
“欸,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早就晚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当时自己怎么想的、其实早就记不清了,也不重要了。她闭上眼睛,靠在床边上,打算小睡一会儿。
等尹弘庭悠悠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疼无力,动弹不得,明明感觉自己内衣已经被汗水浸湿,可偏就手脚冰凉,他动了一下脚,发现踢到什么东西,这才看见蜷缩在角落里闭眼的赵晚棠。
他想开口,却发现嗓子干涸的说不出话来。幸好刚才那一脚已经让根本没有睡着的赵晚棠清醒过来,看见尹弘庭漆黑的眸子正看着自己,急忙用手抹了一把脸,挪到尹弘庭身边,不顾他极难看的神色,取下他额头上的毛巾,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感觉怎么样?”她随口问道,然后去倒了杯水,轻轻抬起尹弘庭的脑袋,喂他小口喝下,等手里一杯温水喝完、又重新躺下后,她就打算去门外叫醒宫女太监,让他们赶快去请太医。
还没站起身,手腕就被男人抓住,没用多大力气,他现在也没多少力气可使,赵晚棠想要直接甩开,想了想,还是重新坐回去,轻轻的把他的手拿下来,放进被子里。看着男人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柳太医吩咐了,一旦你醒过来,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第一时间叫他过来,他此刻在太医院候着,赶过来还需要些时间,我先叫人去传了,再回来陪你好吗?”
她懂,她明白,病人都是极其脆弱的,自己不跟他一般见识。
果然,尹弘庭闭上眼睛,表示随她的便。等赵晚棠离开了,才又睁开眼睛,略带哀怨的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不一会儿,赵晚棠又回来了。她复坐在尹弘庭的床边,用毛巾为他轻轻擦了擦脸上的虚汗。
“感觉哪里难受吗?”她问道,可尹弘庭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不搭理自己,别过头看都不想看自己。罢了,自己不跟病人一般见识。想到他刚才拉住自己时潮湿冰凉的手心,赵晚棠握住他的手,没看见他惊愕的神情,认真的在他手上找了几个穴位搓了起来。
“。。。”空气里一片安静,赵晚棠认真寻找着穴位,尹弘庭则看着她,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柳太医很快就来了,倒也辛苦他这一大把年纪,深夜顶着露浓宫里宫外来回穿梭。他放下箱子,接过赵晚棠手里尹弘庭的手,仔细把脉后说道。
“是下午的针灸起了作用,皇上出了些汗,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了。只是这低烧未退,风险依旧没有完全消除,劳烦赵妃娘娘还要按照微臣给您说的方子贴心照顾着,等皇上低烧全退了,便离大好不远了。臣回去了会熬些汤药,熬好了让人送来,一日六次,请务必看着皇上喝,并才能好。”
“辛苦柳太医了。”赵晚棠笑着说道。
“这是臣应该做的,只是赵妃娘娘也还需得注意自己的身体,保暖、切勿劳累,以免被传染上了就不好了。”
“本宫知道了,多谢柳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