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六,便是太后娘娘为帝后二人择的大婚吉日。举国上下,大街小巷,人人着新装,家家户户张灯又结彩。
皇宫内的御道铺设红毯,太和殿、坤宁宫双喜彩绸高挂,各宫、殿贴上新门神、新对联,挂起大红灯笼。文武百官齐聚太和殿广场,皇上身着朝服,端坐龙椅上,众臣行三跪九叩大礼。礼部宣读册后诏书,读毕,吉时到,皇后缓缓步入太和殿,俯首立在皇上面前,皇上拿起奉迎大臣捧着的皇后金册,转交皇后手中。接而,帝后二人被送入坤宁殿内,大婚仪式画上圆满句号。
午时已过许久,他的大婚仪式结束了。钰舒坐在软塌上,两眼盯着窗外。原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他和别人那个形式上的婚礼。可是,错了!此刻,自己的心里明明很不舒服,一阵一阵的发凉。即使明白那是他的不得已;即使明白他的心里只有自己。可这些‘明白’,竟还是抵不过,那昨日便张灯结彩,家家户户为他们庆祝的热闹场面。
芊禾不懂今日的小姐为何如此安静,似是胃口也不好,午餐也只是凑合几口。都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她还是这个动作,盯着窗外,不笑也不说话。自打自己服侍她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着实有些吓人。芊禾悄悄的坐下,手扶在她的臂上,看着她道:“小姐,你要是心情不好就和芊禾说说,或者骂芊禾几句解解气。”
钰舒略笑了笑,仍然盯着窗外,缓缓的说道:“我没事,芊禾不用担心,我只想一个人静静。”芊禾眼泪开始打转,强忍着眼泪,起身退出房中。走在通往志凌房间的廊上,小姐心情不好,我又帮不上忙,只能去找三少爷,他或许可以劝劝小姐。赶巧,志凌正疾步往走廊这边走,芊禾连忙小跑迎上去,福了福身,还未开口,志凌便问:“可是五妹心情不好?”又见芊禾两眼通红,便猜到她定是不好。
芊禾又惊又喜,三少爷果真是最了解小姐的人,忍不住流下泪来,连忙顺手一擦,猛点头道:“是的,三少爷,您快去看看小姐。”志凌携芊禾快步走在廊上,芊禾边走边说道:“小姐午餐没吃几口,一直在塌上坐着,两个时辰了,不笑也不说话。奴婢和她说话,她只是淡淡了说了一句,接着就一直盯着窗外发呆。”
芊禾小跑上前,掀起暖帘。志凌大步跨了进去,见五妹呆呆的坐在窗边,心里有一丝的触痛,我这活泼机灵的妹妹,今日竟不见了。走上前,俯首轻轻的唤了一声:“舒尔!”侧身坐到她的身旁,看着她,小声的打趣道:“难过就哭一会,哥哥的肩膀让你靠。”笑着拍了两下自己的肩膀。
钰舒回过头,眼中甚是诧异,问道:“三哥怎么来了?”又看了一眼芊禾,嗔怪道:“你也不叫我一声。”芊禾蠕动了一下嘴唇,看了一眼三少爷,把话咽了下去。
志凌笑了笑道:“芊禾担心你,想要去找我,正巧赶上我过来。”又道:“妹妹若是不开心,大可放声痛哭。”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来,到哥哥怀里,尽管放声哭。”低头看着钰舒的脸,笑着道:“哥哥绝不嘲笑你!”
钰舒抬起头,莞尔一笑,道:“哥哥,我岂是这样好哭之人。”志凌见她笑了,舒了一口气。芊禾激动的说道:“小姐,你终于笑了,还是三少爷有办法!”又对他福了福身道:“谢谢三少爷!”
志凌看向芊禾,道:“这功劳我可不敢领,这是你家小姐她自己心胸豁达,我们这都是在干着急。”芊禾笑了笑,站在一旁,未语。
志凌起身坐到钰舒的对面,看着她问:“芊禾告诉我,你坐在这里两个时辰未动,也不说话?”芊禾点头表示此话当真。钰舒定了定神,看着三哥,说道:“因为心里难过。”顿了一下,又道:“原以为自己可以释怀,竟发现自己并非圣人,着实做不到。”抿着嘴苦笑了一下,挑眉问:“哥哥觉得我可是有些傻?”
听自己最心爱的妹妹说这样的话,志凌的心里难免有些揪着痛。凑近钰舒,强颜欢笑,喃喃的道:“哥哥瞧妹妹八成是真的对皇上动情了,所以才会难过。”端坐身体,又道:“不过,动情之事哥哥也只是在话本里见过,自己却未曾经历。瞧妹妹这般,我倒觉得这男女之事也并非话本里说的那样美妙。”芊禾送来茶水,递到他的手中,他提起杯盖,喝了一口,放在茶几上。
钰舒歪着脑袋,微微的点了点,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放下茶杯之际,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手杵脑袋,侧脸盯着身旁的三哥。志凌挑眉看着她,问:“为何这样看我?”钰舒笑着答道:“我在想,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上我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好哥哥!”
志凌起身,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头,指了指窗外天色,说道:“天色已暗,中午没吃多少,定饿坏了,走,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钰舒兴奋的跳下塌,大声的问:“哥哥是要带我出府吗?”志凌双手负在身后,淡淡的说:“想得美!”转身走出她的房间。她追上去,跟在他的身后,兄妹二人边走边闹,好不欢乐!
天已黑,坤宁殿里的帝后二人,坐在床沿边,等着殿内的嬷嬷们走完繁琐的大婚程序。
“祝皇上皇后永结同心,恩爱长久!”跪在床踏边的一位老嬷嬷系上皇上和皇后的衣角,笑着祝贺道。皇上对她挥了挥手,她便起身,携着一干人等退出殿去。
殿门刚刚合上,载湉便一把扯开系在一起的衣角,起身欲走。静芬扑通一声跪下,想起那夜被皇上撞见的尴尬场景,实在羞见天颜,奈何自己已然嫁于他,就该守着为人妻子的本分。过去的已然过去,皇上他并未提及此事,想来应是不计较的。每每想到那夜,眼里便止不住,小声的啼哭,说道:“皇上,今夜是你我的洞房花烛,你要留臣妾一人独守空房吗?”眼中含泪仰视载湉背影。
载湉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下的表姐,心中一软,走回去,扶起她,说道:“表姐不必为了这皇后的身份,献媚讨好朕,朕亦不会对表姐如妻子一般。表姐心中有心爱之人,朕亦有。往后表姐仍可思念那人,只不要让旁人知晓,朕亦不会管。那人朕已经放了,亦不打算追究,表姐尽管放心,他尚安好。”
静芬泪流满面,不停的摇头,说道:“不,皇上,臣妾既已嫁给你,心里便只有你。”哽咽了一下,又道:“那夜之后,臣妾甚是羞愧,本无颜面再见圣上。”顿了顿又道:“可如今臣妾已然嫁给皇上,便将前尘往事抛诸脑后,誓死只为效忠皇上。”拿出锦帕擦了擦眼泪,又向前迈了一小步,抬头看着载湉,缓缓的道:“皇上是君,臣妾是臣。皇上是夫,臣妾是妻。”伸出双手轻轻的握住他的手臂,想用自己温柔的举止留住他。
载湉推开她的手,后退一步,两眼冷冷的看着她,道:“朕是君你是臣,朕是皇上你是皇后。我是夫,可你却不是我的妻。”我的妻子只能是舒尔,只有她,我的心里也只有她。
静芬有些震惊,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圆凳上,有些疯狂的笑着道:“那么臣妾是个多余之人了,皇上是打算让臣妾一辈子独守空房,守活寡!”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努力想要为自己争取一线机会,便脱口而出。
载湉怒眉睁目,大声呵斥道:“放肆!”“朕念着你是朕的表姐,一再容忍你,你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静芬吓的连忙跪下,俯首道:“皇上息怒,臣妾糊涂,只是希望皇上能留下来。”抬起头,看着皇上道:“这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啊!”语气中略带些乞求。
载湉来回踱步,最后走到桌边,坐下,瞪着双眼,看着她,放低了声音道:“表姐怎敢提新婚之夜,表姐与那人在东北三所里,你以为朕瞎了吗?三更半夜,孤男寡女还衣衫不整。你若不是朕的表姐,太后钦定的皇后,朕岂会放过你们。表姐竟然还敢乞求朕的新婚之夜,表姐与人私通之时可有想过朕呐?”他的语气中带了些嘲讽与无奈。
静芬瘫坐在地上,以为皇上不会追究,竟未想到他只是为了保全皇家颜面。是自己太傻太天真,他不是表弟,他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呐!过了半晌,缓缓回过神,摇头道:“皇上,臣妾并未与闫伟私通,臣妾冤枉啊!”她趴在地上,又道:“那夜闫伟言语行为只是有些轻薄,但他并无半点想要非礼臣妾的意思。”
载湉叹了一口气,不想再与她争辩下去,道:“表姐你只能是皇后,朕给不了你想要的。”静芬坐起,看着皇上,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载湉又道:“朕说过,表姐可以思念那人,朕不会干预。但是,今夜之后,朕便不会再踏足这坤宁宫,表姐你好自为之。”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她,起身向殿门口走去。
静芬悠悠开口问道:“皇上说的妻子是何人?”载湉停下脚步,道:“心爱之人!”开门,拂袖而去。
小宁子守在门口,见皇上气冲冲的走出来。帝后二人的对话,自己多少是听到了一些,但是此刻只能躬身随后,大气不敢出一下。走了许久,瞟了一眼皇上,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您是要回乾清宫吗?”见皇上不说话,又道:“奴才叫御辇过来。”
载湉不说话,一直往乾清宫的方向走。小宁子对着后面的御辇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上,以备皇上随时需要。他走的很急,小宁子只能小跑跟着。忽然,他放慢脚步,开口道:“小宁子,朕想出宫,朕想见她,朕已经一个多月未见到她了。”
小宁子陪着笑脸,说道:“还有十天就到下月初七,奴才又可以当信使,帮皇上传信。”载湉停下脚步,看着小宁子,又道:“不,朕要你明日就去给她送信,朕等不及了。”他显得有些急躁,说完大步的往乾清宫走。
“参见皇上,皇上吉祥!”乾清宫里的宫女太监们,见皇上新婚之夜不在坤宁宫,而是匆忙的回自己的寝宫,甚是诧异。小宁子对他们打了个手势,便都退了出去。走进寝殿内,见皇上坐在桌前,拿着钰舒小姐上次送来的信,痴痴地看着。皇上此刻并无之前看信时的龙颜大悦,他不笑也不说话,就这样一直盯着书信。自己也不敢上前打扰,只能陪在皇上身旁,静静的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