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舟连个眼神都不给他,“既然是未来楚王妃的命令,你还敢不听从?”
白青暗暗憋了口气,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
这样,主子就看不到他了吧?
“你也去!”江寒舟不留情面的声音响起,宛如入耳魔音。
白青动作一顿,不可思议地看着江寒舟,连忙要说,“主子,属下可不能跪……”
“让你跪,你就跪,话这么多?”林逸清扯着他的衣袖,适时地打断了他的话。
江寒舟见他如此上道,多少都有些满意。
两人不情不愿地挪动着双腿,十分敷衍地磕了三个头。
这时,顾晏又把目光放在江寒舟的身上,小手帕朝他挥了挥,轻声细语道:“大人,快来,你也快来拜一拜……”
没想到她会有这种神操作的林逸清两人:“……”
转瞬过后,两人顿时笑出了猪叫声。
江寒舟脸色变了变,捏了捏盖在腿上的薄毯,努力捍卫自己的尊严,“我受伤了。这个就免了吧。”
顾晏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
说着,江寒舟朝林逸清等人投去一记警告的视线。
本来还想揭穿他的林逸清,突然缩了缩脖子,很怂地没敢再说话。
江寒舟见她不再说话,以为躲过一劫,顿时为自己的小机灵感到无比庆幸。
下一刻,手指间却被插入三根香,“既然大人腿脚不方便,那就上上香好了。你隔三差五就受伤,最近肯定是染上了什么霉运。上了香,楚王一定会保佑你的。”
江寒舟彻底黑了脸。
你是魔鬼吗?
他看着手里的香,忽然体会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在顾晏那张容色逼 人的脸面前,他到底没说出拒绝的话,老老实实地去上了香。
角落里,林逸清跟白青咬起了耳朵,“江大爷是不是被美色蛊惑了?”
白青点头,无比赞同,“主子就是色令智昏。”
林逸清又道:“我看他那表情,香火缭绕,仿佛吸了什么仙气。”
白青:“不,吸的是他自己上的香火!”
林逸清:“……”
兄弟,我敬你是一条好汉!
等一切都处理妥当后,顾晏等人也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因此,他们也没有注意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苏晋北静静地看了许久,才往江平侯的书房走去。
看到他,江平侯顿时喜出望外,“贤侄,你可终于出现了。这段时间把我给急死了。你可知道,事情没成,你姑母也……”
“姑父,我都知道了,”苏晋北抬起手,神色有些阴沉,“只是,我好奇的是,当初咱们不是说得好好的,甚至还三番五次确定万无一失了的,怎么还会失败了?”
江平侯也很疑惑,“我让人去查过,可种种迹象表明,二丫头并没有做什么,巧合太多,看起来她的运气还挺好……”…
苏晋北闻言,顿时嗤笑道:“运气这东西,可就说不好了。”
“贤侄,你是怀疑,这与二丫头的运气无关?难道说,这一切都不是巧合?”江平侯想了想,却又不解道,“如果不能将此事归为运气,那么又有谁在暗中帮她?”
这也正是苏晋北想不通的地方。
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为顾晏遮风挡雨,扫除障碍似的!
这种超脱他掌控的感觉,让他心生烦躁。
他思忖片刻,突然想起刚才暗中看到的画面,又问江平侯,“我刚才在府中看到江大人他们……”
江平侯会意,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来。末了又道:“你也知道,大理寺卿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我虽然封了侯爷,但手无实权,到底不敢明面上得罪他……”
“二叔做得对,”苏晋北举手打断他的话,话音陡然一转,问出心中真正想问的问题,“我是说,他似乎与二妹妹很熟,会不会是……”
“不可能!”江平侯想也不想就反驳他,“二丫头是什么人,大理寺卿又是什么人,这两人怎么可能扯上关系?就算江大人看在曾经与楚王同朝为官的份儿上,对二丫头多加照顾,但也不可能到咱们的计划。而且,我还听说,此次江大人来金陵,实则是身负要务,哪里会去管其他的闲事?你会不会是想多了?”
见他这么信誓旦旦,苏晋北也没有再往这方面想,只是问他,“姑母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我正想去牢里看看她,顺便想办法把她带出来。你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去吧!”
江平侯如此提议,在得到苏晋北的点头后,便坐上马车往衙门驶去。
而江平侯夫人被押送到衙门后,由于事出突然,加上她的身份比较特殊,衙门也暂时没有升堂审理,只是先把人关在牢里。
苏晋北和江平侯到达时,已经是夜幕时分。
牢房里灯火通明,偶有狱卒怒喝声传来,有种超乎尘世的森冷和戾气。
苏晋北给看门的狱卒塞了点银子,就和江平侯一起,跟在狱卒身后,往关押着江平侯夫人的牢房走去。
“放我出去!我夫君是陛下亲封的江平侯,大女儿是宫里的丽妃娘娘,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就这么把我关在牢里?”
远远就听到一道熟悉的怒骂声,狱卒脸色一变,连忙赔着笑脸道:“侯爷恕罪。把侯夫人关进牢里,其实是昭阳 郡主的意思,小的也不敢不听啊……”
江平侯嗯了一声,与苏晋北对视一眼,又加快了脚步。
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江平侯夫人的面前。
可真正看到她时,他们都吃了一惊。
却见她身上裹着锦衣华服,发髻却已经蓬乱不堪,脸上的妆容已经花掉,衬得整个人既憔悴又满身煞气。
甫一看到江平侯,她顿时扑上来,抓着栅栏道:“侯爷,侯爷你快带妾身出去!这些刁民竟然把妾身关在这里,简直是欺人太甚!”…
江平侯见她失去了以往的精明能干,不由得沉声叱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你既然是被冤枉的,我们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为何这么不知轻重?”
苏晋北眼里同样浮现出一抹不赞同,语气却比江平侯要温和很多,“姑母,我们此来,就是想办法带你出去的。你先别着急。”
听到这话,江平侯夫人顿时松了口气。
这个侄子一向有办法,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了应对之策。
苏晋北让狱卒把牢门打开,又递给狱卒一点银子,等无关人员都退下后,他才对江平侯说道:“姑父,还需要你往前院走一趟,与知府大人说说话……”
江平侯点头,“我这就去。你陪你姑母说会儿话。”
说完,他脚步一转,就往门口走去。
等脚步声听不见后,苏晋北才问道:“姑母,刚才在来的路上,我听说此事与昭阳郡主有关,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昭阳郡主是给那死丫头撑腰的。”
提到这个,江平侯夫人恨得咬牙切齿,也不隐瞒,把在镜花河畔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尽管已经让人去查过此事,但从她的陈述中,苏晋北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二妹妹, 怎么那么巧就在中途下了画舫?”
“我怎么知道?”江平侯夫人脸色阴沉道,“大房那丫头只说自己下了画舫后,就去找昭阳郡主,其他的一概不提。但你们也知道,昭阳郡主的身份有多特殊,就算心存疑惑,我也不敢去质疑她。早知道当初让她攀上了静和大长公主这棵大树,就应该……”
“姑母!”见她要说什么狠话,苏晋北适时地打断她,又谨慎地看了眼四周,一脸严肃道,“这样的话,可千万不能再说了。否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江平侯夫人也知道自己嘴快,想了想,到底还是愤懑不平道:“那死丫头仗着自己有昭阳郡主撑腰,却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可不能任由她这样下去。”
“这些,稍后再说。”苏晋北眼里划过一丝阴冷,皱着眉道,“你是江平侯夫人,不仅代表着侯府,还关系着宫里丽妃娘娘的脸面。为今之计,就是赶紧离开这里。”
江平侯夫人连忙道:“你说得对,必须要赶紧离开这里。”
她活了这么多年,在府里,有一众丫鬟婆子伺候着在外,也颇有几分脸面,从未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
一想到她被关在这里,全是拜顾晏所赐,就恨不得出去狠狠扇顾晏几个巴掌。
等一切都打点好之后,她一刻都不愿多待,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江平侯站在马车旁,看了眼夜幕笼罩下的牢房,问苏晋北:“贤侄,你姑母就这么走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说这话时,神色里有些惴惴不安。…
倒不是他不想把江平侯夫人捞出来,只是,需要考虑的东西就多一些。
目前他只是个挂着虚名的侯爷,若是走错一步,对他的前途也会有非常大的影响。
苏晋北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眼里闪过一丝鄙 夷之色,却宽慰道:“姑父请放心。官府的人都不是什么普通人,怎么都会看在咱们两家的面子上,把此事轻轻揭过的。你刚才不是去打点好了吗?安心回府即可。”
闻言,江平侯才松了口气,转身上了马车,往侯府的方向而去。
苏晋北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马车消失在巷口,他才翻身上马离开。
此时,还未到宵禁的时候,街上偶尔有路人经过,整个金陵城倒是没了白天的热闹。
苏晋北慢悠悠地在街上闲逛,脑海里却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冷不防一抬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金陵使馆门口。
与以往不同的是,此刻使馆门口站着两名银甲士兵,并且有仆役进进出出,显然有人住了进去。
他问身旁的凌泉:“金陵城何时来了外邦的人?”
在东陵国,基本每一座城池都会设有相应的使馆,虽然不一定会用上,但一定要有。
之前他去了镜花河上游,只是知道金陵城中出现了“西凉奸细”,但并不清楚后续的事情发展,因此,自然也不知道,住在这里的就是西凉国二皇子蔺寒庆。
凌泉早已把之前发生的事都调查得一清二楚,闻言便道:“公子,之前出现的西凉奸细,其实是西凉国的二皇子殿下。起初,他未曾暴露身份,便被当做奸细来处理,但后来事情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就只能暴露身份保命。”
顿了顿,他又说道:“如今,东陵与西凉的关系十分微妙,金陵的知府大人又是个胆小怕事的,在蔺寒庆表明身份后,二话不说就把人给供起来了。仔细想想,那位二皇子应该是住进了使馆。这些进出的人里,应该有一些是前去给二皇子治伤的大夫。”
“原来是这样。”
苏晋北漫不经心地看了一 眼,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这时,却听到凌泉“咦”了一声,他动作一顿,便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凌泉指着正往使馆里面走的一道身影,回道:“公子,那不是金满堂的管事,文竹先生吗?”
苏晋北拧眉看去,只能看到文竹修长儒雅的背影,以及他身后扛着麻袋的两个手下。
他也好奇道:“他怎么会来这里?”
凌泉同样不解。
思考片刻后,他试探性地问道:“要不,属下去查一查?”
“不用。”
苏晋北从来是个目的明确的人,不会在无用的人和事上花费精力。
一直以来,他都没与金满堂的人有过交集。
此刻就算心中有疑惑,也不会多管闲事,甚至是浪费精力去查与自己无关的事。…
一则,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二来,金满堂是陆长风的产业,他手底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一个不好还容易把自己赔进去。
这些年,他明里暗里打探过陆长风这个人,但怎么都查不出有用的信息。
是以,他打心底里就不敢小看这些“精明”的商人。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文竹的身影,便与凌泉一同离开。
而文竹自然也察觉到了投到身上的视线,只是并不放在心上。
来之前,他已经跟这里打过招呼,一路畅通无阻。
这会儿,他刚走到大堂,就有一名侍卫走上前,把他往里面带去。
最后,停在一间雅致的房间前面。
守在门口的护卫早已入内禀报,不一会儿就去而复返打开门,把他迎了进去。
屋内略显昏暗,旁边的炉子里燃着熏香,气味有点呛鼻。
窗子边的藤椅上正躺着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听到 脚步声,那人就翻过身来,懒洋洋地道:“文竹先生可是让人好等。”
“见过二皇子。”文竹拱拱手,一派儒雅。
蔺寒庆也不与他来这些虚礼,微微抬起上半身,看向他的身后,“人带来了?”
文竹点头,手一抬,身后两名手下连忙放下那个麻袋,又解开口子,露出水仙儿那张憔悴的脸。
这会儿的她头发蓬乱,眼睛紧闭,脸色苍白如纸没有生气,仿佛被放干了血一样。
蔺寒庆皱了皱眉,眼里迸射出无限冷意,怒问:“文竹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儿?我把人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做事的?”
文竹不慌不忙地说道:“二皇子,出了点意外,这单子怕是做不成了。为表歉意,我们金满堂不仅会如数退还你的银两,还加了不少赔偿。请你过目。”
说着,他又拍拍手,手下就捧来一个木盒子,一打开,满满当当的黄金一万两,下面还压着一叠银票。
“我缺的是你这些银两?”蔺寒庆脸色一沉,嗤笑道,“金满堂做生意向来以诚信为主,这也是我敢把人交给你们的原因。如今,不仅中途出了意外,连我的人都昏迷不醒受了重伤,文竹先生难道不要给我一个交代?”
文竹知道此事不能善了,态度也放低了不少,“二皇子请息怒。金满堂做事,从来都是可靠的。只是,这次被人阻挠,才会造成这样的意外。但事已至此,你看……”
“什么人?”蔺寒庆却不答反问。
文竹犹豫了下,脑海里闪过那张容色逼人的脸,沉吟片刻后,才回道:“昭阳郡主和大理寺卿江寒舟。”
蔺寒庆不怎么认识东陵国的人,但此刻听到罪魁祸首只是一个郡主和一个大理寺卿,当即冷笑道:“文竹先生,是不是陆爷不在,你们也办不成大事了?不过是两 个上不了台面的人,居然还能让你们任务失败,我倒是要怀疑,你们金满堂是怎么传出的口碑!”…
文竹第一次与这位西凉二皇子打交道,但也丝毫不慌,不卑不亢道:“金满堂什么口碑,就不劳二皇子费心了。既然你不满意,也可以另寻高明。银子已经加倍退还,人也给你们带回来了,在下告辞。”
说完,他就朝蔺寒庆拱拱手,一派潇洒地离开。
蔺寒庆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仿佛要把他盯出几个洞来。
须臾,他伸腿,踢掉了桌上的木盒。
黄灿灿的金子瞬间掉了一地。
手下连忙问道:“殿下,是否需要属下等人去解决了这个目中无人的东陵人?”
“你们若是有这个本事,我也不至于被困在这里。”
蔺寒庆冷冷看了他一眼,指着水仙儿道:“把人拖过来,让我看看。”
那手下连忙把水仙儿从麻袋中抱出来。
直到此刻,他们才注意到,水仙儿的状态有点不对。
她浑身软软的,像是被剔除了骨头一样,手脚都出现了凝结的血迹。
那手下查看了一下,皱着眉道:“殿下,她的手筋和脚筋被挑断了,并且中了迷魂散。”
迷魂散,是他们西凉皇室特有的迷药,一旦碰到,就会睡上十天十夜。
要想提前醒来,唯有服用特制的解药。
但这本该用在敌人身上的东西,怎么水仙儿反而自己中招了?
而且,她的手筋和脚筋又是谁挑断的?
直觉上,蔺寒庆觉得事情一定不简单,便吩咐手下,“给她服下解药。我要问个清楚,到底是谁在跟我作对。”
水仙儿是他留在金陵城的内应,自身本事也过硬,不然他也不会把楚王的骨灰和牌位交给她,并且借金满 堂的手段将其送出金陵。
只是没想到,人不仅没送出去,还落了这么个悲惨的下场,使得他不得不暴露身份,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这时,水仙儿也醒了过来,当看到面前的蔺寒庆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身子一翻就要爬起来。
可她的手筋和脚筋都被挑断,稍微一动,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行了,你好好躺着回话。”蔺寒庆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