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穆的脑海里浮现出，那次他赶到磨坊旅馆时，李洛跑到他面前惊慌失措的神情，还有不远处壁炉燃烧的橙黄里赵岩垂涎的目光。林穆正费力地把这幅画面挤出脑海，但壁炉边上坐着的人不知何时变成了斯隆，橙黄的炉火变成赤红，延烧在卫生间地上又凝成大片不规则血迹，女生幽幽的声音仍在耳边，“我没有自杀，我想活下去。”

口袋里的手机这时候震了起来，林穆赶忙去接，期待看到一个名字。但是频幕上显示的名字是，“谢之遥”。

他接起后，对面谢之遥的声音呱呱地传来：“哎林穆，Project Eli那个案子，现在不是从你那儿转到我们组里了嘛，最近都在做数据对接……”

“我知道。”林穆答。

“嘿嘿，你看，”谢之遥谄媚地说：“这个上级派任务有点随性吧？我们两个组之间，好多重复的内容……”

“所以怎么说？”他有些不耐烦。

谢之遥也不绕圈子，问他：“损益表你们整理了快一大半了吧？要不，你们干脆行行好，我们就不用从头开始……”

林穆简短地回答：“纳斯达克上市公司10K和10Q都是公开数据、常规操作，分配到你们组的你们自己做。”

10K报表是证券上市公司的年度报表，而10Q报表是季度报表。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要求上市公司向二级市场的投资者披露公司业务和公司结构的信息，都收录在报表中。

谢之遥见他如此嚣张，决定给他点颜色瞧瞧，“哎我差点忘了。就前天吧，我和李洛去相亲……”

“你说什么？”林穆语气森冷。

“哎不是，她陪我去相亲。就只有一个男的，和我相……”谢之遥出师不利，急得有些口齿不清，“那什么，李洛还没和人见面，就走了。但其实吧，他们俩也很相熟，因为那男的是她客户，经常一起加班……不过你放心噢，那男的女生缘太好，李洛又白莲花又小心眼，最计较这些，他们是万万不可能的……害！我这说啥呢！不过那男的和我说，他们公司的CEO，就是另外一个男的，那个惊才风逸，那个款款深情……唉我这个嘴！我是不是脑残啊？”

林穆一字一字地问：“你觉得呢？”

谢之遥隔着太平洋也感受到了他的怒意，赶紧进入正题：“关键是，李洛问我，你和那个莫飞是怎么回事。我吧，主要还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这个损益表整得我头疼脑热的，哎哟，话也说不利索！小姑娘那个难过哟，眼圈都红了。你说她之后再来问我……”

林穆当然知道谢之遥在胡扯，不过被她这话恼得心烦意乱，问道：“年度还是季度？”

谢之遥也不客气，得意地说：“2015年之前的，全要。2015之后的，估计你们也没看，我们都做好了。”

“我会交代组里的鲁路阳，你去问他。”他问：“李洛问你莫飞的事？”

“对。”谢之遥英明地决定，眼前定是要见好就收，好不容易到手的的珍贵劳动力，可不能飞了。

“我知道了。”林穆说完挂了电话，走回莫飞身边，面无表情地说：“李洛这礼拜的日历，我要看。”

莫飞斜了他一眼，“不合适。再说了，她随时会出差，说不准。”

她看林穆有些沮丧的样子，于心不忍，拿出手机自己翻了两下，说道：“周四下午和周五上午比较空。”于是林穆高高兴兴地让助理去订了一张周三晚间从荷兰飞A市的机票。

……

周诗亦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李洛坐在地上，下巴靠在膝盖上，怔怔地出神。从先前她手机频幕上的来电显示，到她那句“这两个人一向很有默契”，他多少估摸出了个所以然。

周诗亦在她身边坐下，端详了下她的表情，说道：“其实我觉得吧，他们估计就是大学同学，不会再多了。”

李洛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周诗亦笑了笑：“都是挺敞亮的人，要真有段过往，你肯定也能理解。他们又何必藏着掖着呢？”

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见她还是不说话，周诗亦开玩笑道：“你要是心里介意，要不换个组吧？亦舟的项目跟你走，如何？”

清晨的阳光照射进屋子里，李洛清澈的双眸注视着他，素日里漆黑的瞳孔泛着琥珀的色泽，眼底似有波光浮动。

周诗亦避开她的目光，半开玩笑地说：“快年末了，我们这儿也清闲。你休一周假，去和他好好聊聊。我这儿保证不出幺蛾子，好吧？”

李洛眼睛一亮，问道：“那下午呢？卫报这边，也不出幺蛾子？”

“唉，你这人……”周诗亦起身就要出门。

李洛忙背起书包，跟上他，“你不用取消和记者的约见，我们一起稍微改一改内容就好了。你只要少提移动端的市场动向，大家自然不会觉得你有这方面的企图。你刚才说我考虑的是蓝屿那方面的想法，可这也没错呀。咱们尽量按照商业计划来使用资金，才能给投资人释放一个良好的信号。”

两个人站在电梯里，李洛问：“你都不吃早饭，为什么还要王阿姨来做？好浪费啊！”

“……我这不是为了躲你么？”周诗亦直白地反驳。出了电梯，他大步往停车库的中间走去，李洛亦步亦趋。

他上了车，李洛干脆坐到了副驾的位置，关上门，气鼓鼓地说道：“周诗亦，收购也是一门学问。你就算铁了心要买安德里·杨的股份，你也需要有人帮你尽调、谈判、融资吧？我之前说了其一其二，现在还有其三噢……”

周诗亦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发动汽车开出了车库。

李洛当没听到这声怨叹，自顾自说道：“其三，如果你真的十分看好这家公司背后的核心产品或者商业模式，想要有机地融合到亦舟的产品中来，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些时间？也许市面上有类似的、便宜很多的公司；也许你以为亦舟需要买断一个手游产品，其实你只是需要一个算法开发团队；或者就像SCP一样，你需要的是一个专利的使用权。你怎么能一个周末，这么草率地做这个决定呢？”

周诗亦决定不和她争执。

李洛见他不说话，一脸好奇地问：“你和安德里·杨到底什么仇啊？”

过了会儿，她又问：“你这么上头，是不是……情敌呀？”

她还问：“哎，你是不是周末受什么刺激了？怎么突然就……”

周诗亦瞥了她一眼，“我情敌是谁，周末受了什么刺激，你不知道？”

李洛悻悻地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