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点点,流光皎洁。褚浔看着少女浸染了水汽的眸子,不由眉宇淡沉,行至石桌边坐下,不高不低地开口问道:“裴小将军身子如何了?”
苏南秧蹙然一愣,收回了望向墙外的目光和伤春悲秋的愁绪,转身行至石桌边坐下,肃着脸说道:“你猜得没错,我大哥并没有抱恙在身。”
褚浔闻言,偏冷的唇线边浮起一抹了然的笑痕,他倒了杯茶,不慌不忙地啜了一口道:“你潜入镇西将军府的时候,姜昀也在?”
苏南秧微微一滞,点点头道:“我进府之后,见我旧时居住的厢房点着烛灯,便划破了窗纸想一探究竟。当时姜昀正背对着窗柩与我大哥密谈,我还没来得及看到他的脸,就被发现了踪迹。”
“依姜昀平日的行事风格,若不是方才乱了心绪,绝不会这般轻易地善罢甘休,”褚浔凤目微挑,沉声说道:“今夜过后,他必会着手调查我们的身份,若是你不想被人发现,须得格外小心才是。”
苏南秧“嗯”了一声,目光垂落,低声说道:“可是我实在想不明白,大哥他为何要这么做。”
“先前暗卫递来的线报中说,伏羌一役后,宁国十二皇子姜霖被免职,裴冀将军重任西府军统帅、萧哲任西府军副帅。而宁国南境自公良峥伏诛后,迟迟未选定的统领人选将由你大哥来担任。”
“让大哥去南境统兵?!”苏南秧满面愕然,偏头思忖片刻后说道:“盛极必衰、登高跌重。裴家若是手握西、南两方兵权,必定遭到圣上的猜忌。看来大哥此时谎称重病在身,不过是为了暂避锋芒、保全裴家罢了。”
“我的看法倒是与苏小姐大相径庭,”褚浔长眸微眯,有些玩味地说道:“你大哥此时称病,只怕是想帮着刚刚的那位宸王殿下争一争宁国祈元殿中的至尊之位。”
一语落下,满园寂静。
苏南秧沉默了须臾,斩钉截铁地摇头说道:“这不可能。若是我大哥想帮姜昀夺位,拿下南境的兵权只会更有裨益。”
“若是你大哥去了南境,姜昀确实会在边地的兵权上占有绝对的优势,但论及京畿之地的兵权,宣宁军的主帅李烨是九皇子姜忱的小叔叔,剩下的纩骑营统领武定侯、宿卫军统领霍廷和禁军统领萧胤虽都与姜昀交好,但若天成帝真的属意九皇子,他们中又有谁会义无反顾地站在姜昀这边?”褚浔目光沉沉,似是想起了多年前的旧事,不由笑得一片清冷:“边境之兵,终究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的。”
武定侯元朔、郎中令霍廷、禁军统领萧胤、宣宁军主帅李烨还有五城巡检韩砚清……苏南秧的脑海中一一划过陈掖各处的领兵之人,心中不禁涌上了几丝寒意。
虽说姜昀在边地的军权归属中占尽上风,但京畿之地却是牢牢握在天成帝的心腹之臣和惠王姜忱一派的手中。若是天成帝最后选了姜忱继位,别说逃去边地起事,只怕姜昀都无法活着走出陈掖。
所以,要打破眼下的困局,她的大哥显是一个最好的突破口。
虽说裴若承手中没有陈掖的兵权,但宣宁军和纩骑营的将帅在几个月前几乎全部由他亲自拣择轮换,若姜昀和姜忱真到了你死我活、兵戎相见的那一步,裴若承未必不能成为颠覆政局的那个变数。
纵然明晰了个中利害,苏南秧还是秀眉轻蹙,有些迟疑地说道:“可我大哥平日里志在沙场,从不恋栈权位虚名,亦不参与朝廷党争,他理应不会……”
“苏小姐,”褚浔轻笑摇头,截口说道:“你可能不懂男人的抱负,也不懂做兄长的心。”
苏南秧微微愣怔,下意识想要反驳,却找不到一星半点可以说服男人的理由。就在她沉默的当口,褚浔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枚穿着红色绳结的半月形玉扣,小心翼翼地系在了她的腰间。
苏南秧低头看去,就见玉扣上雕着半只鸾鸟的形状,羽翼生辉、祥云升腾。玉佩上面的红绳则是被编成了一个同心结的模样,鲜红如血、宛若火焰。
“这半块玉扣是……?”
褚浔展颜一笑,指了指自己腰间的另一半玉佩,唇线轻轻勾起:“信物而已”。
在褚浔颇为暧昧的注视下,苏南秧轻轻抚过玉质冰凉的同心扣,一本正经地扬眉问道:“这玉上刻的应该是朱雀的形状,没猜错的话,这玉扣是你们暗卫的信物吧。”
“苏小姐猜得没错,”褚浔无奈地叹了口气,收起了故作旖旎的眼神,正色说道:“明日我要与苏大人一同进宫和谈,委实脱不开身,所以想劳烦你去归云楼帮我送一封信。”
“送给何人?”
“看到玉扣,自然会有人前来寻你。”褚浔眼睫微垂,轻抬宽袖,从宫灯下面抽出了一封薄薄的书信。
苏南秧接过信封,并没有多问,只淡淡应了声:“好。”
“那便多谢苏小姐了。”
见少女一口应承的模样,褚浔不禁浅浅笑开,眉目温雅,若月华初散,落一地烟云。
腰间,两人的同心玉扣遥相呼应,仿若蛰伏在红尘中的迟暮相思,摇摇欲坠间,暗许一世悲欢、缘生缘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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