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嘛，总归有点小脾气，提出些要求来抬高身价，让婆家的人紧张重视，几位媒婆从业几十年，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而且这三人私底下也是相当自负，谁也没把王思柳的话放在眼里，在她们眼中王思柳一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这种养在深闺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能提出什么苛刻条件？即便是苛刻条件，凭她们三寸不烂之舌也能哄得小丫头转了心思，放弃自己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因此一听完王思柳的话，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聚精会神地望着王思柳，只等她开口说了心中所想，这媒人红包就算到手了。

王思柳看着眼前的三人眼露精光，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想要娶我王思柳，第一要状元之才、将军之勇；第二要百万两银子做聘礼；第三终其一生尊我重我，不得纳妾；这三条缺一不可。”

三个媒婆听完就愣住了，彼此面面相觑，毕竟委托她们上门提亲的客人可有一多半是想让眼前这位姑娘做小的，虽然她住在杨家，可只是杨家的姻亲，还是个没权没势的姻亲，而且还被男人脱光了衣服那样那样的，说句不好听的已是残花败柳了，她哪来的底气开出这样的条件？

还要状元之才，将军之勇！状元三年才出一个，有资格有潜力的早就被真正的世家千金捏到手里了，还轮得到你现在来挑？将军嘛，能做到将军的都要三四十岁，家里只怕早就妻妾成群了，想要找个没娶妻的你还不如去找个三条腿的蛤蟆来得容易。

至于那百万两银子的聘礼……阁老家的女儿都不敢开这个价吧？这丫头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沉默了片刻，年纪稍大的张媒婆试探着先开了口：“二表小姐，您这条件提得有些高了吧？要是按您说的恐怕整个杭州城……是整个江南也挑不出一个符合条件的，再说了真有这样好的郎君，怕是也早就定了亲，不至于留到现在……”

‘轮到我王思柳’。虽然张媒婆没把话说完，但是王思柳还是在心里把话给补全了。她知道自己说出这番话后会是什么后果，她就是要给别人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感觉，断了那些想在她身上打歪主意的人的念头，古人觉得女子不结婚是大逆不道，可她却是没有顾忌的，与其找个不靠谱的男人让自己头疼，还不如守着银子过一辈子，她现在正好有很多银子。

想到这，王思柳微微一笑，对着几位媒婆说道：“我的条件就是这些，几位大娘要是有合适的尽管去跟我外祖母讲，她老人家会给我做主，若是没有合适的，我外祖母年事已高，经不起琐事缠身，几位大娘不妨等年节的时候再来给她老人家请安吧。”

说完，王思柳逐一扫视了那三个媒婆，只见她们皆是一脸茫然的表情，心里倍感好笑，不等她们反应过来，转身回了自己的院落。

不到半天，王思柳亲口说出的择婿条件就传遍了整个杨府内外。长房西跨院的书房里，七老爷杨珞正端着茶碗站在窗口，看着院落里桂花树，口中轻轻念道：“终其一生尊我重我，不得纳妾……这小丫头，还真是霸道呢。”

在他身后三四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位举止异常恭敬的男子，年纪与杨珞不相上下，仪表堂堂，气质不俗，此人名叫常清泰，是杨珞贴身的随从，从小跟在杨珞身边，除了伺候杨珞的衣食住行外，更是他在生意上的得力助手。

听见杨珞含糊不清的话语，常清泰皱了皱眉，低声问道：“七老爷，王家那位表小姐可还需要再派人盯着？”

杨珞喝了口茶，淡淡说道：“叫人回来吧，原本我以为那小丫头是个有心计有手腕的，想借着长房给自己博个前程，可现在看来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这倒显得我们有些小家子气了。”

“可是她说的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皇帝挑女婿也不过如此了，她哪来的底气？”

“无欲则刚。”

“嗯？”

“她要是真打算嫁人，就不会提这么苛刻的条件了。”

常清泰顿时瞪大了眼睛，他虽然跟着七老爷走南闯北，见惯了世面，可终究也是个传统的男人，不会理解为什么会有女人不打算嫁人，而且还是那么年轻的女孩，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之后，杨珞转过身来问道：“那件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常清泰收回思绪，语气恭敬地回道：“已经都安排好了，各地商号的大掌柜和账房都是从杭州总号派出去的心腹，原来那些不听话的我已经派了人暗地里监视着，以防他们狗急跳墙，从中捣乱。”

杨珞听了点点头，却又见常清泰迟疑地说道：“只是……那些新任的大掌柜有些资质并不是很强，以后商号的生意难免会有所影响，七老爷这么办真的不要紧吗？”

“何止是不强，有些根本就是平庸。”

“那七老爷您这么做……”

“那几个新任大掌柜开疆扩土是不行，但是胜在忠心，不管我发什么指令都能顺利执行，只要他们听话，守住眼前的规模还是不成问题的。杨家现在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要是还不满足，就等着大祸临头吧。”

“可这样下去，二房那边总能看出些门道，万一他们向您发难，这……”

“想夺我手里的权力？他们有这本事就过来拿吧，我还巴不得他们赶紧把这烂摊子收走，怕就怕有贼心没贼胆！不是我小瞧他们，就二房那几块料花天酒地、在背后放冷枪有些本事，一见真章，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珞的语气不善，常清泰不敢再接话了，低着头等着杨珞吩咐。

片刻后，杨珞喝了口茶，又问道：“我的行程都安排好了吗？”

“都已经安排好了，我已经让下人们放出口风，说您身体抱恙，要卧床休养，生意上的事全部交给总号的三位掌柜。”

杨珞点点头，常清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还算正常，又开口问道：“老夫人那边，您是不是亲自去说一声，我们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老夫人年事已高，我怕万一……”

杨珞将手中的茶碗放回桌案上，神色变得有些惆怅，淡淡说道：“我娘她早就知道的，若不是要帮大哥料理沄哥的事，我现在恐怕都已经到了金陵了，他们让我做的，我都做到了，明天一早就出发吧。”

“七老爷，您是不是还在怨恨老夫人，她当年也是迫不得已……”

常清泰的话还没说完，杨珞就挥手打断了他：“这件事不要再提了，下去准备吧。”

常清泰见状不好再说什么，躬身应是，退出了房间。留下杨珞一人坐在书案后的官帽椅上，望着从茶碗里飘出来的似有若无的水汽，陷入了沉思：还怨恨吗？怎么可能不怨呢？我的人生本来可以有其他选择的，我本可以活的轻松愉悦的，可现在呢，所有人享受着我努力付出的成果，有谁对我说过一个‘谢’字？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在他们眼里我就是靠着家族声望混日子的寄生虫，既然如此，这个家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反正你们要的是银子，我就给你们银子好了，那么我的后半生该怎样过就由我自己来做主吧！

第二天一早，杨家后门悄悄驶出一辆马车并四五个骑着马的随从，在冷清的街道上疾驶而过。两个时辰之后，同样是在这条街道上，另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进了杨府之后，下来一位穿着淡紫色百花争艳缎底褙子，月白杭绸月华裙，容颜靓丽的年轻少妇，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出嫁了的王念慈。

王念慈下了马车换上一顶软轿径直来到四房江老安人的住处，祖孙两个闲聊了一个时辰，王念慈起身告退来到了妹妹王思柳的院落。

此时的王思柳正端坐在书房里练着毛笔字，桌案上胡乱摆放着几张写好的纸张，粗粗一看，字体虽然工整，但笔力仍显不足，似与刚刚启蒙的孩童书写的一般，不过饶是如此，也是王思柳苦练了半个多月的结果。想当初她去学堂上课时，那满篇歪七扭八的字迹，羞得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后来她和杨沄在湖边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她索性也不去学堂了，每日闲在房中就靠练字打发时间，照这般用功的程度，用不了多久，案头上放着的那本卫夫人簪花小楷的字帖就能被她学个七八分味道出来。

“思柳。”看着妹妹端正的坐姿，专注的神态，王念慈满心满眼都是欢喜，连声音都是轻快灵动的，透着浓浓的宠爱。

王思柳看见姐姐站在门口，立刻扔了毛笔迎了上来，搂住王念慈的胳膊向她撒娇道：“姐姐，你可好久没过来了，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

王念慈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假装嗔道：“一见到我也不问我好不好，先问有没有给你带吃的，你是饿死鬼投胎啊？”

王思柳闻言吐了吐舌头，说道：“姐姐怎么可能会过得不好呢？姐夫那么疼你，恨不得连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你，对了，姐夫呢？在陪舅舅说话吗？怎么没叫他一起过来？”

王思柳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外张望，却听王念慈说道：“他没过来，我是一个人回来的。”

王思柳眼睛转了转，轻轻一笑，淡然问道：“是外祖母叫你回来的吧？”

王念慈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凝结了，她重重叹了口气，摸着王思柳的头发幽幽说道：“你现在可是杭州城的名人了，我怎么能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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