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乐了一小会儿,詹闶开始说正事。主要还是先了解一下,这个李德行商多年的经历,以及他都倒卖过哪些南北货物。
这个时代,聘用职业经理人,也就是掌柜的,没有什么简历的说法,有了也不大靠得住。
想了解清楚一点,就得通过自己的经验,对应聘者讲述的内容进行分析。一旦有分析上的失误,或者被手段高明的骗了,那就只能活该。只要对方不偷不抢,没有为非作歹,打官司都没地方受理。
所以说在古代,经商的人最看重经验。越是老成持重、经验丰富的,就越是受欢迎。哪怕你失败的经验够多,也比毫无经验但干劲十足的要好,起码对各种错误有足够的了解。
而另一方面,由于古代社会信息不发达,资讯几乎没有传播的途径。一般也都不会任用陌生人,谁知道你是江洋大盗,还是朝廷钦犯。
外乡人想要找一份工作,大多是还是以苦力和零工为主,目标最高也就是酒楼伙计这类的,连客栈都不怎么会聘用非本地的伙计。
哪怕是想要向外发展的,也都喜欢用本地人做事,一些大家族更是优先内部挑选,或者干脆从小培养。
例如清末时候的晋商,票号开到全天下,掌柜的还是以本乡本土为主。老婆孩子和老人都留在家乡,也不怕你心里图谋大事。
只要资讯传播方式无法解决,这种方式就会一直延续下去,最终发展成为“本土商帮”的经营结构,严重排斥外人。
一直到了螨清年间,有大臣给野猪皮家第一个上位老四雍正的奏折中说,晋人不喜读书,少求功名,科举事业在当地发展很不好。
雍正批复奏折说,当地人以经商为第一大事,大户人家中最优秀的子弟,多数会从小照着商人的方向培养,次一等的安排去管理土地,只有在经商和当地主这两项都没优势的才会选择安排读书,这是改不了的,习惯就好。
詹闶现在面临的就是这种问题,别说向外发展了,在本地扩大一下业务都没有趁手的人可用。不得不赶鸭子上架,把身边的下人拎出来临时凑数。
这就是根基不足的弊端,随便是一个稍小一点的家族,都不会有这么尴尬的困扰。
他只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想要开拓出偌大的事业,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窘迫局面,想要让华夏再无悲痛。这个困扰,也是他必须克服和化解的。
不过好在是早期布局的幼苗阶段,有点难度实属正常。经过老朱在位期间的不懈发展,至少行道教的招牌是立起来了。
燕山学馆的学生也已经一百多人,后续还会陆续增加,而且很快也会有升入行道学院的。这些孩子学成之后,手底下的力量就能有些厚度了。
而且现在机会也来了,阿棣靖难将会给行道教夯实基础带来最佳的养分。现在还是只安奎帮着搜罗到李德,等经过了靖难之役后,那些受住了考验的,都会迎来人生的高峰。…
詹闶对李德父女会做出什么,都觉得没啥大不了的心态,自然不是完全因为女儿叫了几声爹。能增加新的考验对象,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如果李德能经受考验,那么以后大有可为。如果不能,或者干脆他就是概率万不足一的反面小配角,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以他女儿的成色,完全抵得上一次尝试的代价。詹大掌教面对包着糖衣的诱惑,都是先把糖吃了,在把里面的扔回去,亏就更不会吃了。迷你朱要是敢给他来这套,保证将计就计来个更甜更毒的回敬。
况且这种事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迷你朱和他手下的那帮名教高人,还玩不来这种手段,也没有条件玩。
詹闶一心两用,听着李德的陈述和各种讲解,同时也在脑子里进行快速分析。等他一顿说完了,基本能确定这个人问题不大。
李德今年四十四岁,父亲是色目人,母亲是汉人,洪武三年娶了个色目人老婆。家里老母还健在,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住在宛平县。
从洪武初年开始,就跟着他爹李满行走于大明南北东西,对于各地风土民情、山川地貌、社会发展等等方面,都能说出个四五六来。
虽说近些年只在北平行省范围活动,没去过太远的地方,可大明这些年也没有太大的变化,詹闶用他也不是为了找个旅行导游。
关于他的出身,詹闶自然会安排人或者托人去做调查,而且要比当初对安奎的调查还详细严密。
只在北平范围的话,半个月差不多应该够了。詹闶琢磨一下时间,现在开始让燕山工业园制作所需的工具和器械,到时候再招募人手简单培训半个月,天气稍凉点正好开工。
出身和经历说完,接下来就比较简单了。无非是讲一下食品加工业务的内容,再问问李德,对于后续的管理和发展有什么想法,都很好回答。
这个时代,很多人都吃不饱呢,能有一份保证发工钱又管饭,甚至管住宿的营生,偷笑还来不及呢。
只要不是遇上太刁横的,东家或者掌柜的并不太难做。就像最初来到大明时候那种农庄里的刁民,詹闶后来也再没遇到过,想必也不是多数。
前前后后聊了有近一个时辰,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詹闶直接表态,真的是很直接:“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你我之间也有了基础的了解,下面我会找人做一些调查,只要没有问题,半月左右你就能正式上任了。”
听到詹闶的话,李德犹豫半晌,还是决定接受安奎的建议,给自己上个保险。闺女都带来了,掌教老爷好像也能看得上,那就不要错过了。
端起茶碗来喝了两口润润嗓子,拉着自己的女儿站起来,朝詹闶拱手行礼:“真人能给小民机会,小民感激不尽。只是还有一事,要请真人做主。小女姵儿年方十八,哦,实岁是十七,虽不说聪明伶俐,却也是个晓事的,手脚也勤快,愿能留在真人身边做些事情。”…
心里是有准备的,但面上不能表现出来。詹闶端起茶碗缓缓地品了两口,又一点一点咽下去。
仿佛有了认真的思考,才点头:“知道你的心思,詹家内院都是一门两人,嘉诺如今还独自住着,就让她们俩做个伴吧。如果不出意外,也就半月之后了,一并把事情办了也好,当然前提是她自己本人愿意。别的你大可放心,我不会亏待她的。”
愿意是当然愿意了,不管李德还是他闺女李姵,都没可能反对的。大明律例规定,色目人不能和本族通婚,那么进入詹家这样的门户,就是上上之选。
事情这么定下来,李德就带着闺女先告退了。安奎还不走,来詹家一趟,总得见见自家闺女吃顿饭,老父亲操不够的心啊。
时光飞逝,半个月很快就过去。对李德的调查并没有意外,所有的信息都能对上,詹闶也就暂时放心了。
让他接手食品加工业务的同时,也开始简单准备接李姵进门。当然詹闶不会因为是色目人,就把她做区别对待,该付出的一样都不会少。
七月十九,詹家小摆宴席,迎接新姨娘进门。宾客不多,詹闶也提前打了招呼不接受贺礼,大家喝喝酒热闹一下就行了。
然而算命的常说,大喜之时总会有小人作怪,这件事如今也落在了詹闶这个完全不信那套的人身上。
迎纳新人的当日傍晚,詹家宴客厅里正在哄哄闹闹地推杯换盏,外面下人急忙火燎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大帮子锦衣卫。
领头的三十岁上下,穿着绣了龙头、双翼、两足、四爪,加一对腹鳍和翻卷鱼尾图案的飞鱼服,森肃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跨步进入宴客厅,四下里扫视一圈:“行道教掌教鸿正跪接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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