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本来陈婆婆给准备了点吃食。结果被宫里来的两位发现了,说是不合规矩,就收走了。所以……”
“陈婆婆,是你府里的老人吗?”
“嗯,是我娘以前身边的人。爹娘死后,我用不了这么多人……”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是养不起,我爹虽然也给我留了点东西,但也养不起这么多人……所以只能遣走了一部分人。”
“陈婆婆没有家人,当年跟深图大战刚罢,到处都不安生,她无人可以投奔,还是留在我身边得好,总算有瓦遮头。过了几年又跟深图打起来了,世道又乱了,也多亏陈婆婆四处找门路为我变卖物件、张罗衣食才能平安过渡。”
“府里像陈婆婆这样留下的老人,还有多少?”
“原本有对老夫妇。谁知刘叔去年冬天过世了,剩下刘婶一个人,现在跟陈婆婆作伴。”
同为武将,听到这些,南宫勖也不是没有感触的——真是胡倒猢狲散吗?
说是“养不起”,怕是“留不住”。十五年前,忠义候府里就剩下个十岁孩童,说是主子,又有多少人把她当成主子?不说恶仆欺主,同甘共苦却是没有的,自然都作鸟兽散。
说起这些,顾承欢倒是淡然:“我爹出身穷困,为求两餐温饱才从了军。要说攒出点资财、用得起家仆,那都是功成名就和娶了我娘之后的事情了。彼时战事吃紧,他在府里的时间本也不多,和那些人也没时间培养出什么主仆之情。人家不过找份差事,当然要为自己的生计着想。”
大约是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了什么,她又补了句:“这事,不能怪别人薄凉。”
“你倒是想得开。”南宫勖给她斟上一杯,又有点疑惑:“我听闻,岳母是定州大户林家的嫡女,林家家资甚丰,又嫁了嫡女过来,按理不该不闻不问才是。”
顾承欢颔首:“我娘在时,原本还有两名婢女。她过世之后,那二人便同我求了,放回定州林家去了。初时,外祖家还常遣人来送些财物,也有要接我过去的意思。结果,还没等到那个时候外祖父就一病不起,第二年春天连外祖母也去了。舅舅当家之后,总有托词,渐渐半点消息也没有了。”
“你竟也不求助吗?”
“不闻不问已是答复。他既无意助我,我有何必求助?我守在忠义候府里,虽然略艰难些,也不是过不下去。况且后来……”她声音低下来,稍一顿,方才继续:“定州地处边境之地,宸卿十一年曾失守为深图所占,想来他们当时的日子比我后来难过多了……”
南宫勖当然知道。宸卿十一年九月,定州失守。深图大军入定州,烧杀抢掠三日。军民死伤枕籍,定州成人间炼狱。什么林家,什么望族,都被战争碾压得渣都不剩。
林家家主当然也不会想到,几代的积累,一朝战祸,毁于一旦。
顾承欢当年没有被带到外祖家,冥冥之中,不能不说,是一件幸事。
南宫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莫要伤感。都过去了。”
“我没有。”顾承欢摇摇头:“我没怎么见过外祖家的人,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也没什么好伤感的。我只是……一点也不喜欢打仗。所以……”她看着他的眼睛,笑得欢欣:“你打胜仗的消息传回来那天,我真的很开心!”
南宫勖听过很多夸奖,当然也分得清,什么是真心实意,什么是假意奉承。
只是,顾承欢的这句,对他来说,有一点点特别。他觉得此刻,她的脸上才有了生动的情绪,不再是原先疏懒而漫不经心的模样。
“不妨将你的两名老仆接到府里安顿,也好就近照顾。”南宫勖提议。
“不用了。”谁知,顾承欢拒绝地彻底。
“我之前同她们商量过。要搬进将军府来,始终是新地方,无论人、事,怕都要重新适应,两位都不太乐意。今上这次为我添了不少妆奁,我打算在同福坊给她们买处合心意的小院子,日后来往探望也方便。”
倒也是合适的安排,南宫勖当然没有异议。
“好了,你问了我那么多,”顾承欢放下筷子,已经吃了一些东西,胃不那么难受了,“现在是不是该我问了?”神情难得的认真。
南宫勖也想听听她有什么想问,他浅笑颔首,以示洗耳恭听。
“你问吧。”
“你……为何求皇上赐婚?”
南宫勖心头一动。
他反问:“众人皆知,你我大婚乃是陛下旨意。夫人何以觉得是我所求?”
她知道?她知道多少?
顾承欢答得干脆:“猜的。陛下很久都没有想起忠义候府了。而你此刻圣宠正隆,”她顿一顿,似是有点唏嘘,“纵然要赐婚,也轮不到我头上。况且……”
“况且什么?”南宫勖见她脸上突然带了丝促狭的笑。
“啊……没事没事,反正怎么样也轮不到我头上。如果不是你求来的,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成为南宫夫人。”
“天下有哪个男儿不敬仰忠义侯?”南宫勖反问。如此一问,便是默认求旨了。
“你是想说爱屋及乌,所以才……”啧啧,顾承欢暗暗腹诽:这人顾左右而言他,忒不坦率。
“我若说敬慕夫人品性故求之,夫人可信?”
顾承欢似是沉思,嘴角翘起:“那你还是敬慕我品性吧!要是因为敬仰我爹才娶我,嗯……我怪没面子的。”
南宫勖显然没想到她竟会这么说——“怪没面子的”?这叫什么话?
他究竟娶了个怎么样的女子?一时间哭笑不得。
“岳丈大人泉下有知……”他刚一开口,顾承欢就接得没心没肺:“没事,他知道自己长得丑,一直担心我像他来着。好在我娘生得好看,还能匀些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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