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回府吗?”阿宝缓缓驾着马车,想起她刚刚疲倦的神色,轻声问道。
“兰溪呢,她哪去了?”
“刚刚兰溪家里的大嫂子来寻,说是有要紧事要找她。我看快到散学的时辰了,就让她先回去了,我在这守着。”
“哦,时辰还早,”芝璐趴在车窗上,看着天色,说道:“我们去城外走走吧。”
“城外?就我们两个吗?不如回府叫上兰芳陪着你?”阿宝有些疑虑。
“不用了,现在用不着人,咱们就随处走走,便回府。走吧。”
“是。”阿宝刚刚在校场上看到她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便点头应了。
没过多久,马车里传来芝璐的声音:“阿宝,你会射箭吗?”
阿宝有些惊讶,随即答道:“会点点皮毛吧。我来沈府之前,原是在荆州石院那边的一家武馆做陪练。后来武馆生意不大好,大伙都解散了。听人说,来金陵能挣大钱,便跟着几个朋友来这了。”
“哦,那你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从小是个孤儿,跟着一个押镖师傅长大的。”阿宝见她心情有所好转,便陪着她聊聊天:“小姐,女孩子不善骑射,很正常的,你别放在心上。”
“嗯,我想,那你骑马射箭应该都会。回府后,你在院子后面搭个箭靶,没事教我射射箭吧。”
阿宝没想到她会让自己教射箭,自己只是个小小护院。男女有别,一来不便,二来也觉得自己不够教导的资格,便道:“小姐,这样恐怕不妥,不如禀了老爷夫人,去请个武师回来未为不可。”
“我不过是闲暇时随便练练,权当锻炼身体了。无需特意请师傅。”芝璐看着远处,夕阳出来了,甚美,笑了笑又道:“这部分的工钱,我也会加在你每月的份例里。你只放心就是。”
“不不不,小姐,我不是这意思。”阿宝一听要涨工钱,生怕被误会,忙拉住马车道:“我只是怕教不好,并不是要涨工钱的。”
芝璐笑了笑,道:“没事,走吧。”
二人顺着官道往前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周边渐渐安静下来,她撩开车帘,放眼一看,这一片空气清新,风景辽阔。遂叫阿宝停车。她从车内跳下来,急急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山坡上向远处瞭望,一座座群山峻岭,连绵不绝。她深深呼吸一口,感觉积压在心底里好几个月以来的压抑和郁闷都通通消失了,全身心感到由内而外的轻松。微风伴着花草树木的幽香轻抚着她的脸,她觉得这里较之拥挤喧闹的金陵城更让人自如安心。
阿宝牵着缰绳,站在马车旁,他看着小姐依旧单薄的背影,但周身的气质却又与以往不同。她安静,独特,站在夕阳里,周身晕染着金黄色的光,裙摆翻飞着飘飘扬扬,一瞬间竟好似不像这个世间的人物儿。
“阿宝,这是哪儿?”芝璐突然回头笑问。
“嗯?这是离城内最近的一个驿亭。”
“驿亭?何处有亭?”芝璐向四周望望,并不见有歇脚的地方。
阿宝笑笑,将手朝她背后一指:“就在那颗大榕树后面,不远。”
芝璐转头,才发现不远处有一颗郁郁葱葱的巨大榕树,这体积应该要四,五个大汉才能将它圈住。芝璐了然一笑,提起裙摆,便向那儿跑去。阿宝一见,忙急急地将马车胡乱栓在一颗树旁,追了上去。
芝璐转过榕树后面,便看见一座有些许斑驳的六角驿亭屹立在那,亭上悬着一匾额,书有“榕亭”二字。
而此时,亭内或坐或站着有几位衣着相同服饰的男子,正在喝水交谈。虽然不远,但他们背着夕阳,样貌看不真切。亭外拴着几匹高大骏马,每匹马上都悬挂着佩剑。芝璐一见,便心下突突,想起上元节那晚在漆黑巷子里遇见的两人,赶忙掉头就走。谁知一转头便撞上了追过来的阿宝,她揉揉额头:“走吧,回去吧。”
“小姐,可找到了?”阿宝一面问,一面探头看她身后,也看见了亭内坐着几名男子,想是男女不便,她便急着走。
二人回到马车旁,芝璐回头又看了眼远处的风景,才钻了进去。马车“得得”地往回走,芝璐趴在车窗上,望着窗外出神,夕阳渐渐落下,大山的那边已有深深的傍晚夜色窜上来。
“阿宝,这不是刚才来时的路吧。”芝璐看见路边的灌木丛后面,有几处残破的茅草房,看样子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
“我瞧着天色已晚,便抄了一条小径,前面不远,便是官道了,小姐莫怕。”阿宝大声答道。
“嗯。”芝璐低低应着,忽见从旁边一个草堆里钻出两个小人儿,衣衫褴褛,小脸污浊。二人朝马车看了一眼,便跑进了灌木丛里面。
“阿宝,停车!”
“吁~,小姐怎么了?”阿宝将马车一拉,回头问道。
芝璐指了指那排茅草房的方向:“刚刚跑进去两个小孩子,那里可还有人住?”
“哦,那边无人居住了。因离城内近,大伙都搬进城里了。现在那儿有时会有些无家可归的人在那歇脚。小姐刚刚看到的,可能就是附近的乞丐,或是外乡的难民吧,挺常见的。”
芝璐想起刚刚那两个小孩子,虽然满脸污垢,衣衫褴褛,但还是看得出是两个女孩,年纪应该在是六,七岁的样子。小小年纪便无家可归,思及此,心内有些难受。芝璐低头正瞥见车内的小几上摆着几样糕点和茶壶,便将绢帕拿出来,将糕点一一包好,端起茶壶就准备下车。
阿宝见她这样,便知她要做什么,忙一把拦住,道:“小姐,还是我去吧,里面杂草丛生,不方便行走。”说着,便要来接她手里东西。
芝璐抬手一挡,另一手提着裙摆,跳下了车:“不用,一起去吧。”说着,当先就走,也不等人。阿宝无奈,也顾不上马车了,忙后脚就追上去。芝璐转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阿宝点头,二人轻手轻脚挨近一间茅草房,茅草房的木门落着锁,已经生锈斑驳。木门落败,裂着好几处缝隙。芝璐轻轻凑过去,透过缝隙朝里看,果然,在屋内的角落里堆着一些稻草,草堆上前后坐着那两个小女孩,正低着头,狼吞虎咽地吃着什么。待看清,才看见是已经黑的有些发霉的馒头,上面还飞着两三只苍蝇。只见旁边的小小短发女孩,几口便将手内的馒头吞咽干净,又抬头望着长头发姐姐手里的半个馒头。姐姐踌躇了一下,便将手里馒头递了过去,妹妹开心一笑,接过去大口吃起来。姐姐摸了摸妹妹的头发,低下了头,只见她的肩膀有些抖动。
芝璐心下不忍,鼻头酸涩,不自觉也落下了泪。她悄悄将糕点和茶壶放在门口,又转头问阿宝,可有带银子。阿宝朝衣袖里掏出十几个铜板,无奈地看着她。芝璐接过一起放在绢帕上。
许是听见了门外的响动,屋内传来一声稚嫩却又凌厉地断喝:“谁?!”
门外二人闻声,转头就跑了。姐姐从屋后一堆草丛里钻出来,看着草地上远去的脚印,抿了抿干裂地嘴唇,转身就回。一旁跟着爬出来的妹妹扯扯她的手道:“姐姐你看,”
女孩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只见木门旁摆着糕点和茶壶,还有十几个铜板。她呆呆地看着,洁白的绢帕托着糕点,突兀地躺在有些脏乱地草地上,显得格格不入。
“姐姐,这是谁给我们的呀!”妹妹开心地大喊,端起茶壶闻了闻,直接仰头就喝。
女孩抿着嘴唇,回头又看了看远去的脚印,慢慢弯下腰,将绢帕合拢,小心地揣入怀中,缓缓道:“马车上那个姐姐给的。”
芝璐二人转出灌木丛,却发现马车不见了。
“阿宝,马车呢?”
阿宝疑道:“我刚刚停在这儿了呀,”他挠了挠头:“我的天!我忘记拴了!”说完,他马上往前面追去。追出去几步,又回头道:“小姐,你在这等我片刻,它应该走不远的,就在前面。”
芝璐无奈,点点头,看着他追去的背影,只得慢慢往前跟着走。
“方小姐?”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芝璐回头一瞧,只见后面有几位衣着相同,带着红顶羽帽的男子,正骑着骏马,往自己而来。这不就是刚刚在“榕亭”喝水畅谈的那几位吗。细看之下,策马当先的那位正是慕容復。
芝璐后退了一步,立在路旁,微微一福道:“慕容公子。”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刚刚在榕亭那边,似乎还有个小厮跟着的,他人呢?”慕容復高坐在骏马上,将芝璐上下打量了一遍,又看了看周围。
“哦,我们马车好像跑前面去了,他去追回来,我正等他呢。”原来刚刚在榕亭,他看见了自己。
慕容復一招手,后面打马上来一位男子:“大人。”
“你去前面看看,帮忙把马车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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