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乔已经许久没有这么醉过了，或者说，这辈子他从来就没醉过。

功名不行，从商不行，武功不行，李慕乔觉得自己啥啥不行，就两点比一般人突出些，一个，他长得比一般人好看，再一个，他酒量比一般人大。

但他此刻的的确确是醉了，看眼前的人几乎能看出三个影子，眼前的人仿佛是花屠，不对，花屠今夜一定又躲在房间里痛哭流涕，这似乎不太像以前的她，却不知为何是李慕乔期待的反应。

来人好像是洛山水，不对，洛山水只会在庄梦龙的身边，不会突然来到这里。又好像是……“莫玉痕”？那个庸脂俗粉，阅人无数的“兰陵仙子”？

窗外应是醉人的月色，酒杯里是醉人的美酒。眼前的人已经坐在他的身边，笑靥如花。李慕乔不仅有些醉了，还有些燥热，感觉衣服或许穿得多了，把自己焐得有些发汗。

“大胆！我的房间岂是你说来就来的？”李慕乔放下了杯子。

“怎么，殿下不觉得今晚很热么？奴家是想来看看，殿下喝了奴家做的酒后，会不会更加舒服？”莫玉痕笑得妖冶。

“你……的酒？”

“我的酒和别人的也没什么不一样，一样是上好的醇香，只是……多了一样东西而已。”

“什么东西？”李慕乔隐约觉得不安。

“合欢散”。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什么？”李慕乔有些心慌，因为他突然就意识到，此刻在莫玉痕面前的他，处境十分危险。

“你又不是傻的，自然明白我的意思。你是个男人，而且是非常好看的男人，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好看的男人？我要的人，从来没有能从我手里溜走的。”莫玉痕笑，已经开始褪去自己的外衫，“你也不用喊人来，因为我给你换酒的时候，顺便也换了你今晚护卫的饭菜，他们现在，可是一个比一个睡得香甜呢。”

“无耻！荡妇”。慕乔站了起来，身子因为恍惚而有些不稳。

“别惹火了我哟，现在的你，死在我手上都没人救得了。不过呢，殿下放心，我要的，是你的人，可不是你的命。”莫玉痕离李慕乔越来越近，李慕乔一个闪身躲过，长衫已经被莫玉痕扯了下来，扔在地上。

“你别想逃了，逃不掉的，何不乖一点，尽情得享受呢？”莫玉痕的身子已经贴在了李慕乔的身上，一股浓烈的胭脂香味扑面而来，李慕乔用力推开她，却被推倒在了床上。

李慕乔的意志越来越不清醒，精力也似乎开始涣散，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夜……似乎短暂而又漫长。

花屠来到了慕乔的门外，见里面灯火未熄，手放在门上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敲门。

夜，已有些发冷，花屠在门外来回踱步了很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叩响了门。“慕乔，我有话跟你说，我可以进去么？”

门里没有任何声响。

“你还没有睡，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我冷静得想了一下，觉得定是对你有什么误会，而你，对我和凌迟，一定也有误解。”花屠又叩了叩门。

灯火熄灭，门内依旧没有声响。

“我知道你还没睡，没关系，如果你现在不想说话，我可以等你。”花屠心里仍旧喜欢那个男人，所以她并未死心。她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月下幽暗的风景。手臂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女人，从来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花屠这么想着自己，不自觉叹了口气。

花屠不知道的是，一墙之隔的院外，凌迟躲在黑暗的角落，和她同样，彻夜不眠。

凌迟强忍着冲动，他多么想冲过去抱着她，然后把她带走，去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过不是杀手的平凡日子，如果花屠愿意的话。这辈子，唯一一个让他有这种冲动的人，心里装的却不是他，天知道这有多么不公平。

花屠想了一夜，想李慕乔对于她和凌迟朋友关系的愤怒，想李慕乔曾经对自己的坦白和依赖，想他们的点点滴滴，那必然不会是假的。她就这么想了一夜，偶尔嘴角还带着笑，她心里都觉得，等了一夜又有什么关系，等天一亮，她喜欢的人从那扇门里走出来，她就迎上去抱着他，把该解释的解释清楚，把该承诺的都承诺出口，然后重归于好，天下太平。

直到第一道晨光射在了花屠的身上，直到她盯着门的眼睛开始酸痛，直到那个人从那扇门里走出来。不是李慕乔，而是，莫玉痕。

莫玉痕永远记得那个比她漂亮的女人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和痛彻心扉的眼光，那让她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无比兴奋。莫玉痕骄傲的眼神在花屠身上只停留了一秒，就大摇大摆离开了，她什么都没说，因为她知道仅仅用那一刻的眼光，她就已经彻底打败了那个女人。

花屠的眼泪在颤抖，手在颤抖，花屠剑也在颤抖。她冲了进去，看到的就是李慕乔那张干净的熟睡着的脸。

他躺在床上，衣衫不整，长发有些凌乱地垂向地面。那张脸，曾经让花屠多么喜欢，像她最爱吃的红烧肉，入口即化，死不悔改。

花屠剑的剑尖慢慢抵上了李慕乔的脖子。花屠的手抖到让花屠剑都发出了细微的声音。李慕乔仍旧没有醒，白里透红的脸色和长长的睫毛让花屠看着愈加难过。此刻，他越好看，她越痛彻心扉。

花屠剑划过，李慕乔的一束发丝掉在了地上。花屠蹲下将它捡起，放在了胸口。她离开，再不回头。

门外，凌迟紧张得站着。看到花屠出来的那一刻，他本能地上前，却被花屠横剑拦住。“站住，我与他之间的事，我和他解决就好，师父终究是个外人。”

“师父？”凌迟从嘴里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表情写满了失落，“你……第一次这么叫我。”

“我早就该这么叫你。”花屠的眼泪还挂在脸上，表情却已十分决绝冷漠，“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欺骗和被背叛。没想到的是，我最喜欢的人却对我做了我最讨厌的事，从此我和他再无可能。可不管怎样，我和师父也是没有任何可能的，你曾带我入百鬼白夜杀，你曾教过我很多事，你对我真的很好，我都知道，没有什么，比师父这个称呼更能表达我对你的感激，但也仅此而已。”

“我可以带你离开这儿。”凌迟道，“永远得离开。”

“我有手有脚，我还有一身武功，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忙，我可以自己走，师父大可以放心。”花屠说着，挥剑斩去了自己一束头发，“烦请师父帮我做最后一件事，等屋子里面那个男人醒了，帮我把这束头发交给他，再告诉他，不要找我，我和他此生，再无瓜葛。”

凌迟不再说什么，也没有去追花屠，因为他知道，只要她不愿意，就没有人可以追得上她。他照花屠的意思做了，等了许久，等慕乔醒来的时候，告诉他花屠说的话。但他没有把那束头发交给慕乔，而是自己珍藏在了胸口，这是他对花屠的感情里，最后一次的自私。

李慕乔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直到听到凌迟的话，衣衫不整地追了出去，却再也无法找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那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失踪了两个人，花屠，莫玉痕。李慕乔红着眼睛下了一条令，是搜寻令，天涯海角，碧落黄泉，遍寻花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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