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屠呆呆地擦了擦喷出来的水,一瞬有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她不傻,她的直觉总是告诉她,那个庄老员外没安什么好心。
席间顿时鸦雀无声,直到布衣派的一个长老站了出来。“诸位皆知,因为薛长老的事,我们布衣派和庄府已有不解之仇,因了庄老爷大义灭亲,砍了庄少爷一条胳膊一条腿,又绑了杀害薛长老的一干人等送给我们,我们才暂时放下仇恨。但对于庄府养兵的事,我们布衣定不会坐视不管。今天是庄府少爷的生辰,是庄府的窦老管家亲自上门请我们来参加的,现如今庄老爷演的这一出到底居心何在?当今天子,乃是真命天子,先王长子李羡。长幼有别,王位自然顺位继承,怎么会轮得到李慕?今你庄某人假造圣旨,动摇江山社稷,妖言惑众,到底谁给你的胆子?!”
“前辈这话倒也是武断了,且不说这小子是不是李慕的后人,这圣旨是真是假,倒也不难看出。大家都知道先王爱文墨,无论是史册典藏还是诏命文书,都出自秋藏阁藏书楼楼主伟大的书法圣手水青史之手。水老先生独特的青史体,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写出来。水前辈为人耿直,从不撒谎,德高望重,人人敬仰,只要找他来看一眼,是真是假,当下立判。”华阳洞沐阳真人站了出来。
“谁不知道你华阳洞和那秋藏阁当年因为李慕的重视才成了八大派中的两派,你们原是感念旧恩,肯定会站在他们那边。”布衣长老道。
“话也不是这么说。”天山剑派方必胜站了出来,“一码归一码,华阳洞和秋藏阁站在哪边先不说,那水青史确是江湖上乃至朝廷中响当当的人物,当今圣上都要尊称他一声老师,难道你布衣敢质疑他的地位和德行么?”
“素闻水老前辈为人老实,素来低调,若他说这诏书真假,定是能够让人信服。”莫玉痕如今已换了身装束,妆容也显得喜庆了些,她身边坐着销魂手吴蒙,对了眼的人,倒也的确是羡煞旁人。
“谁不知道你和庄府的门客有一腿,你出来说话自然是帮你那相好的!”布衣派中有年轻后生站起来说道。
“你这……”莫玉痕刚要抽剑,被吴蒙拦了下来,“莫急莫急,今天是庄少主的生辰,怎能舞刀弄枪有失了礼数,孰是孰非,自有庄主来定夺。”
庄梦龙仍旧在独臂喝茶,稳如泰山,仿佛事不关己,他只是一个躯壳。
江湖各派所谓豪杰,无非都是些趋炎附势,见风使舵之人,多干些锦上添花,或墙倒众人推之事,在没看清局势之前,大多都是隔岸观火,心里暗暗各自盘算着,好不热闹。
“尚某虽不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却也不是欺世盗名之辈,我手中圣旨乃先王驾崩当日水前辈手书之真迹,绝无虚假。”
“口说无凭,你有什么证据?若拿不出来证据,我们就去王上面前告你欺君叛国之罪!”布衣派有人叫嚷。
“我敬你们布衣派为名门大派,历来教义忠正贤良,明辨是非,今日,我就要你们看清楚,你们真正该忠的主子是谁?”庄老爷说着,给窦春秋使了个眼色,窦春秋会意,从侧厅出去,不会儿请出一个人来,竟是秋藏阁藏书楼楼主水青史。
来人一身青衫,胡须雪白,应已过了耄耋之年,一双眼睛纯澈无比竟如少年。
水青史看上去身体和精神都格外好,他扫视了席下一群人,眼神里有两分清高和八分博爱。
他看到李慕乔的时候,眼里突然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这光彩,炙热的,简直灼人。
他看了一眼庄老爷,眼色瞬间暗淡下来。
庄老爷把诏书递给水青史,他接了过来摊开,眼神专注地看着,像是在回忆什么,半晌道,“不错,这的确是我的笔墨。”
他望向李慕乔,喃喃道,“跟他父亲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像。”
“在座的,没有几个是见过王族李慕的,可你们可以回去问问,八大派里的长辈们,见过李慕的可不止水楼主一人!李慕乔,确实是王族李慕的儿子无疑。”庄老员外道,眼神望向李慕乔,带着复杂的期盼。
花屠也望向李慕乔,这个人,竟不如她所想的那般简单无辜。
她突然希望和他一起逃离这样的场合,逃离这是是非非,她只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而已,什么大侠,什么花名册,什么宝藏,什么江山,什么江湖,在她眼里,在她眼看着李慕乔经历生死之后,就已经不作数了。
花屠心里默念着不要回应不要回应,李慕乔已经走上了台前。李慕乔看着台下的众人,看着花屠,终于还是开了口,“不错,我是李慕乔,李慕的儿子。我母亲本是后庭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和李慕并无夫妻之名,只有夫妻之实。但他遭难的时候,我母亲还是带上我去追随他。当日我父在发配途中,遭人暗杀,母亲带着我侥幸逃脱。后家母郁郁而终。我本以为此生再无报仇的希望,却没想到会柳暗花明。今日承蒙尚将军照顾,我定要将我失去的讨要回来。在座各位都是前辈,念我本是先主遗孤,望诸位能和将军一起弃暗投明,助我上朝廷,搬师后庭,重整山河。”
李慕乔一番话说完,席间仍旧鸦雀无声,他似乎也是预见了这样的结果,所以也并不失落,只是望着脸上有盈盈笑意的庄老员外。
庄老员外是个聪明人,他郑重地走到李慕乔身边,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这一跪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正在喝茶的梦龙。
梦龙似乎是忘了自己只剩下一条腿,居然用一条腿发力站了起来,然后发现自己没有拄拐,一个不稳差点跌倒在宫落棠身上,落棠本能站起来拉住他,两双白皙手都没有任何温度。
梦龙直直看着眼前跪下的庄老爷,听着他嘴里说出的话,“臣尚青廉,愿为李慕乔殿下马首是瞻,鞠躬尽瘁,愿殿下早日夺回王位。”
宫落棠能感觉到梦龙浑身都在颤抖,他的眼圈有些发红,只是怔怔看着他似乎越来越不认识了的父亲。
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倔强地撑起了拐杖走了,宫落棠陪着他,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见庄老员外如此,看客们坐不住了,一时间个个站起来表态愿意追随李慕乔殿下和尚将军。唯有布衣派不敢作声,但也什么话都不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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