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守业没有参加他们的谈论,他在屋里转了几个圈后就向外走去。正在给老黄瓜挠皮的王亚娟喊他道:
“干啥去?”
“今天张维明家办事,我去随礼。”赵守业头也不回地说。
王亚娟嘟囔着说:“这家伙的,天天没事找事,什么事都办,岁数不大还拜上寿了。”
赵守业出了后门,从供销社的庭院中穿行过去,来到大榆树北边的道上。前面的老十字街上有两个人,东张西望的好像是在等着他。赵守业急忙赶过去,老远就喊:“哎,你们俩干啥呢?”
这两个人中的瘦高个儿回答说:“等你呢,你是不是上张维明家随礼?”
赵守业随口答道:“是啊。你俩也去呀?”
这三个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后,就一起向张维明家走去。
张维明这个当年的生产队保管员,自从生产队解体后就守着他的责任田过日子,虽不富裕却也有滋有味。如今他已儿孙满堂,是一个年近六旬的人了。赵庭禄早晨就已经去他那里站脚助威,为的是当年的那份情谊。对于赵庭禄来说,那些老哥们儿都是一份份财富,是轻易不可舍弃的。
张维明家在后街住。那是一幢三间拉合辫的房子,在生产队刚刚解体后的一九八三年建成。在盖房子时,赵庭禄去帮过几次工,拧过拉合辫子,还帮他抹过墙。
赵守业这几个人到张维明家时,见赵庭禄正在和老何说话。当初人们叫老何的时候,他还不老,现在看老何真的老了。
架在房顶上的喇叭,在呜哇哇地响着舞曲。这舞曲向外扩散着,弥漫在整个村庄的上空,告诉人们这儿的主人正在办事。
菜园里枯萎的菜蔬都已薅掉,只剩下墙边的辣椒还葱茏茁壮。这便有了足够的场地来摆放桌子,好让人们在这里喝酒吃饭。
已有二十几个男男女女聚在这里,像是有所期待一样,站立着相互交谈。
赵守业在墙上坐了一小会儿后,腾地跳下来,大声说:“跳舞啊,跳舞,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他的这一提议马上得到回应,有两个人牵起手来做出要跳的姿势。
赵守业哈哈地笑起来道:“这就对了,干啥还抹不开呢?”
从今年四月份开始,人们陆续对跳舞产生了兴趣。这种兴趣是不能被其他的活动能取代的,它有一种新鲜的不同寻常的感觉,这种感觉甜蜜蜜能让人兴奋忘乎所以。
随着舞曲,率先牵手的那对男女舞起来,最后又有两对儿加入其中。赵守业看到张维明的侄子张冒汗正跃跃欲试两眼放光,搜寻着可能与他跳舞的女人。
张冒汗本名叫张茂林。
张茂林三十多岁,是刘三宝子拐了八十道弯的亲戚,所以他叫刘三宝子为三哥,又因为他是刘三宝子的后邻且只有一墙之隔,他们便走得热络。张茂林好出汗,走几步道儿要出汗,与人说话时神情激动了要出汗,甚至拉泡屎都要出汗。他的张冒汗这个外号是十五年前范小眼睛拉给起的。
兴起跳舞后,男男女女的没事就和着音乐跳几圈。张冒汗也跳,只要有跳舞的场面,他准上去,一上去就出汗,气喘吁吁的却不知疲倦。偏偏有好玩笑的女人迈大步转大圈,弄得张冒汗哈哧哈哧的跟夏天的狗似的。人们愿意看他跳舞,觉得看他跳舞是一大乐事。张冒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说个事,就可以看个大概。
北面的102国道通车后,在后面的马架子屯前面二里地的国道旁边盖了几家饭店、旅店,是专门为过往的司机预备的。老百姓的顺口溜说:十个司机九个骚,一个不骚是酒包。所以司机停靠住宿在那儿就得有“小姐”,没有小姐的饭店旅店就不兴隆。那个时候刚刚兴起小姐这个称喟,还不是专有名词,很多地方还可以把女青年称为小姐的。小姐是花了钱就可以拥有的,可以享受,可以任意地玩弄。良家妇女却不可以随便碰,即便是风流的有大堆烂事的女人也不可以肆意妄为。张冒汗有没有碰到良家妇女呢?在此之前没有传说。但张冒汗碰媳妇之外女人的心思有没有呢?有,绝对有。张冒汗会瓦匠活儿,虽然不那么精通,但总比本分地守着庄稼地过日子要宽泛得多,手里的活络钱儿不断,日子过得也算滋润。手里有钱儿了就有动歪心思的资本,所以他在前年的冬天跑到了马架子屯前的旅店饭店那瞎转悠瞎哲摸,他要找小姐。可张冒汗不谙此道,他搞不清找小姐的程序。最后,他转到了一家饭店前,饭店的老板的爸是本村的冯治国。冯治国见贼头贼脑的张冒汗就问有什么事,要是吃饭就进屋。张冒汗支支吾吾地说不吃饭,是想……他努力了好大一会儿,终于说出是来找小姐的。冯志国劝他道:
“孩子,这儿不是咱们这样的人来的地儿,回去吧,啊!”
张冒汗败兴而归。
现在,张冒汗终于找到了一个跳舞的搭档,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瘦小的女子。虽然这个女子不俊俏,不让人怦然心动,但是总比他自己那个翻着嘴唇的媳妇儿强很多。于是,在舞曲中,他们两个翩翩起舞。既然跳起了舞,张冒汗就又冒出了汗,他的脑门湿漉漉的,脖子上也挂了汗珠。
慢四快四慢三……
这些个人跳得不亦乐乎,投情投入。
赵守业饶有兴味地看着,抻着脖子张着嘴巴瞪着眼睛,那情形像要把跳舞的女人吃了似的。正当他看时,一个算不上俊俏却有几分风致的小媳妇儿凑过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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