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庭喜住在刘大爬犁家往东数第五家,再向东两家就是南北向的村路。梅春现在就走在这条路上,到十字路口那儿再向西行几十米后拐进三叔的院里。
三叔家的院落不那么整洁,但还说得过去。因为前面没有房屋作遮拦,这儿看起来眼界极为开阔,几里外的树林与村庄尽收眼底。一只大黄狗猛地从西房山窜出来,摇着尾巴站到梅春的跟前。梅春轻声地呵斥道:
“去,一边拉去——”
梅春开启房门,进到东屋,见守志和守业还有守中都在这。她诧异地问:
“守中,你啥时跑来的?”
守中很是自豪地说:“我出来时你正照镜子呢。”
守中这么一说,梅春的脸红了,仿佛照镜子是件令人害羞的事。她说:
“我才没照镜子呢。”
几个孩子不住消停的说,闹哄哄的,听不清梅春的说话声,于是郑秀琴吆喝道:
“都把嘴闭上,一个个跟山燕子似的,就听你们吵吵了。外边不冷,再不上外面玩去!”
几个孩子马上安静下来,过了一会,赵守林说:“走,打翘去。”
他们出去了,屋子里只有赵梅波和赵梅兰她们四个。
赵梅波,这个十六岁的少女有着赵姓家族人的安静聪敏又有郑家人的爽快大方,她看着赵梅春的眼睛说:“大姐,我那天上老叔家了,老婶说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到了。”
梅春很感兴趣,就笑着问道:“哪天哪?”
“就是那天,小李窝棚的秧歌来的那天。”赵梅波答道。
梅春努力地想了想,忽然拍手道:“就是老婶烙饼时老叔往锅里倒油,一下子倒多了那天?”
“对,就是那天,好像是初三吧。那天老婶给老叔骂了,说他败家,祸害人,哈哈哈……”赵梅波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郑秀琴接过道:“你老婶啊,就是仔细,熬菜时搁小勺‘制’着,多一滴都不行。哪像咱们,拿油瓶子往锅里一倒,咚咚咚,不管不顾。要不咋说人家过得好呢!”
如果单听她的话,好像没有隐含的意思,可是看她的表情,却有那么一点阴阳怪气。梅春立刻想起了老婶那天说过的话,不免在心里对三婶有了那么点看法。
梅春没吱声,就那么坐在炕沿上,背靠的墙,她的左手随意地捻动着灯绳。
郑秀琴端详了一阵梅春,然后说:“瞅瞅我们家梅春,长得多俊,怪不得孙成文都相中了呢。”
赵梅波见母亲和大姐说话,便知趣地闪到一边,拿起一本书看着,可她的注意力并没集中在书里,她不时看梅春也看母亲。
她的夸张的话语仿佛化开了的荤油一样粘稠又清亮。在郑秀琴一阵嘎嘎的笑声中,梅春轻轻咬了一下嘴唇。
郑秀琴不加掩饰的直通通的话让梅春后悔来这,但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坐下去。
“三婶,我三叔呢?”
郑秀琴瞪起眼珠子,回道:“上梁山了,找扈三娘孙二娘玩去了。春儿,我听你三叔说你还没拿主意呢。老孙家多好啊,有个当书记的老公公,孙成文还是店员挣现钱,你要嫁过去,就是从糠囤子挪到米囤子了,享福吧!”
郑秀琴把话话语的好,尾拉长,似是在特意地强调。
梅春本意想岔开话题,却见三婶抓住她的事不放,心里头就有点烦乱,但脸上却没有表现。
“我不、不得意孙成文。”这么的一句话费了她好一番气力。她本想说不爱或不喜欢之类的词语,但无论如何那几个字也说不出口。
郑秀琴的大眼睛转了几转,鼻子向上拧起,连动着脸上的肉跟着颤动了一下道:
“啥得意不得意的,我和你三叔当初也没对上眼儿,照样结婚生孩子?这人呢,睡过了一宿觉后就跟烙铁烙的似的,掰都掰不开。春,我知道你想和林余波好,可老人家是地主呀,你哪能和地主崽子整到一块儿呢?是吧?你爸是转业军人,立过功,根儿正苗红,谁见了不高看一眼?过年的时候扭秧歌,不得先上你家拜门风,就连那孙书记都不敢在你爸跟前嘚瑟。”
郑秀琴说到兴致高昂时,竟将手舞动起来,脸上的腮肉颤颤连连的,看得梅春有点儿担心,怕掉下了一块来。因为她的这一言谈举止,在一旁的赵梅波咯咯地笑起来,她似是批评又似乎是赞赏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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