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沉!”
并没有让守业多拿一会儿,那个人将鞭子接回,重又挂到墙上。守业盯着鞭子看,舌头不住地舔着嘴唇。
秧歌的喇叭声慢慢地远去,守业转身跑出去,把汗泥味烟草味甩在身后,他要赶在秧歌的前面去抢鞭炮。
街巷曲折,西边的土墙好像在正月里的清风中微颤。
守志的影子早已不见,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守业不管这些,他现在只关心鞭炮。
三队在村子的南面一里外的地方,它的右边是一片树地,后面两条道路成T形与村子相连接。由这里向南望去,屋里外的村舍依稀可见。二里外的南狐狸芯永远神秘莫测,听说那里有鬼狐进进出出。守业不敢单独去那里,他怕。
早早的已有年轻的社员手持着挂有鞭炮的长木竿站在大墙上,单等秧歌队近前就燃放它以做欢迎,别的社员也手持双响炮,翘首以待。
守业仰头眼巴巴的望着,和他一起仰望的还有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
秧歌队离大门还有三四十米时,迎接的双响炮响起,长长的挂鞭也突然炸响,噼里啪啦……半空中和地上的小小的火光立刻吸引了守业和另外一个小胖子跳进蓝色的烟雾中。放鞭的叫王双翔的小伙子大喊着:
“放完再抢,崩了眼睛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长大了说不上媳妇。”
他的略显沙哑的嗓音穿过鞭炮的炸响传得很远。
守业不管这些,他努力搜寻未爆的鞭炮。
王双翔在墙上将长长的木杆移动了,挑的到另一边。鞭炮最后的一响还未消散,那在一边等待的孩子们,蜂拥着跑到鞭炮炸响的地方,找寻起来。
守业眼晴尖,看到暗红渣皮里有两个未燃的完好的鞭炮,就急忙弯腰去捡拾。也就是在这时,先前那个小胖子挨过来,将他撞到一边后伸手去抢。守业不示弱地用屁股拱了他一下说:
“我先看到了,你抢啥?”
小胖子骂了一句脏话后,继续他捡拾的动作。守业急了,回骂了一句并用手用手拨挡小胖子的手臂。小胖子恼怒地直起腰,迅速用脚向那两颗未燃爆的鞭炮踩去,只几下就它们碾碎。守业看着破了肚子的鞭炮,又看看小胖子,拖着哭腔喊道:
“带葫芦的吴二犊犊子,你包我洋鞭。”
说完,他一拳打在小胖子的肩胛上。那个被叫做吴二犊子的小家伙绝不会有半点谦让,他也挥起拳砸向守业的肩头。由此,两个孩子扭打在一起。
王双翔开始的时候还饶有兴致地看着,并且鼓动他们以好让他们撕扯在一起,现在,他见两个孩子真打了,而且不可开交,急忙把他们拉开。周围的大人小孩儿聚集着,嘻嘻哈哈地看热闹。
守业抹抹鼻下的鼻涕,冲着小胖子喊道:
“你等着,我找我哥去。”
他说完,扭头跑向那条南北向大道。
三队的院子房舍被他甩在身后了,院子里的秧歌队和看秧歌的人被他甩在身后了,唢呐声锣鼓声他被远远地甩在身后了,那些扭秧歌的喜庆气氛好像也被风吹散了。
守业不去看两边的景物,他没看见两只狗在**,他只想着回家后找到应手的家什好去与吴二犊子决一死战。他气咻咻地到家以后就翻外屋地上的装着杂物小木箱,哗哩哗啦的一阵响,张淑芬从西屋趿拉着鞋出来问:
“你干啥呢,守业?”
守业头也不回地答道:“找刀,杀吴二犊子。”
张淑芬仔细地看着儿子,见他身上粘满泥土和鞭炮的碎屑,还有几根草屑。她笑了,继而问道:
“因为啥呀?”
等守业气鼓鼓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后,张淑芬问他道:
“就这么个破刀片子,还能杀二犊子?你哥呢?他咋不帮你?”
像被提醒似的,守业委屈地掉下眼泪说:“他不帮打二犊子,气死我了!”
张淑芬看着守业笑得更厉害了:“哎呀呀,得了,不是没咋地吗?没少胳膊少腿的,一个二犊子,一个二掌包的,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你还骂人家带葫芦子,那他能不急眼吗?别哭巴精似的掉金豆子了,要让你爸看见了,又该收拾你了。”
守业用袖口抹了一下眼睛后,看着母亲说:“那我爸咋不收拾我哥呢?”
张淑芬白了他一眼道:“你说呢?你哥和别人打仗你爸多咱也不崩他,因为你哥不招猫逗狗。”
守业慢慢地将手里的破刀片子放回原处,又琢磨了一会儿后,到水缸前掀开盖帘?了一大半瓢水,咕咚咕咚地喝起来。他?的水太多,没有完全喝掉,余下的被他倒回水缸里。这就引来了张淑芬的不满,她骂道:
“说八百遍了,喝多少?多少,就是不听,咋不让二犊子打死你!”
她的话只不过是一阵风,不会在守业耳边停多久。
守业在地上转了一个圈,跑到东屋玩了一会儿赵有贵的手电后,又跑到西屋,对张淑芬说:
“妈,我捡那老些大洋鞭呢。”
他说完把衣兜里的鞭炮向外掏。
二十几个有捻没捻的鞭炮摆在炕沿上,随带着鞭炮炸响后的残屑也粘到炕沿上。张淑芬没有责备他,任由他把这些鞭炮稀罕宝贝似的摆成一排。他一个个看宝贝似的看鞭炮,喜得摇头晃脑。
欣赏了一阵后,他将鞭炮收起,再把它们包在两个纸包里,然后坐在炕上专心致志地剪五角星。
守志回来时,已是正午。张淑芬只是问了句“你小弟打仗,你知道吗?”就不再说什么,只是专注的用拨拉锤子打麻绳。守志微低头不回答母亲,过了一会儿说:
“我上我大爷家了,我大姐剁酸菜呢。”
张淑芬心里乐,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守志惴惴地站了一会儿后,坐到炕上拿起《茅盾文集》看起来。
守业现在正在炕上。他抠抠索索地从兜里拿出一个纸包来,对守志说:
“哥,这几个大洋鞭给你吧。”
守志接过,打开,见里面有六七个断了捻的鞭炮,不禁高兴地笑起来。
守业说:“走,放去。”
他的话音未落,人已站起来。
几分钟后,外面传来啪啪的炸响,没有捻的鞭炮被放了“呲花”,在“嗤”的一小阵儿火焰喷过后,守业兴奋地跳着高。张淑芬从窗玻璃看到这一切,笑容绽放出来,同时嘴里骂道:
“这个花屎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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