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可怕的东西，像是一团黑色的魅影变幻出的人类轮廓，又如同恶灵般在镜子的倒影里闪烁，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森。

身为管理者的她有些惊讶，她见过第五现实的那些暗影，但眼前这位明显有些不同。

它的头上戴着山羊的头骨，将整张脸藏在其中。

一条深邃的裂痕从面具的头部将其分成对称的两半，干枯的羊角看上去十分脆弱，一掰就断，但这丝毫没有减弱对方身上自带的诡异氛围。

为什么这玩意儿会出现在这里？

现在分明是午夜，她正躺在床上休息，当人不是为了睡觉——她和人类不同，根本不需要靠这种方式来恢复精力，这只不过是她的某种消遣，为了让自己能够集中精力在记忆中寻找过去的线索。

她想知道自己成为管理者之前的事，想弄清楚她究竟是从人类世界来的可怜灵魂，还是这个死亡世界的产物。

无面女一定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可她却一丁点也不想在对方面前显露出哪怕一丁点对自己身世的疑惑。

每次看到无面女时，她的内心深处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敬畏，也许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

这个世界的力量正在减弱，她能感觉得到。即便走不出救济所，她也能通过窗户看到外面的变化：

食腐鸟不再执着于尸体，而是将目光盯上了列车上新鲜且无知的灵魂。

第五现实的暗影竟不停地在温室中徘徊，由于保护屏障的缘故，它们平常根本不可能感应到这里的存在，可最近结界的力量越来越弱，任何稍微强力一点的攻击都能打破这层屏障。

幻市里的居民也不消停，来到救济所的人越来越多，虽说选择重生属于自愿行为，可这些灵魂看上去不过是为了免费的餐食和栖身之所，对于消除过去的记忆前往新的人生毫无兴趣。

说实在的，她对这些懒惰的灵魂十分厌恶，却毫无办法。对灵魂的筛选是由死神决定的，但这项工作基本上完全交给了无面女。

于是那七节车厢就成为了筛选灵魂的标准，灵魂们按照生前的罪孽出现在列车上，被分配到暗界和幻市中，可惜分配标准里并不包括“混吃等死”这一项。

正当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在脑海中大肆思考和抱怨时，这个可怕的生物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戴着山羊的头骨，看起来十分骇人。

那隔离用的屏障或许比她想象中还要脆弱不堪。

“美丽的小姐，请允许我介绍自己，我叫瑞莫。”

他的声音低沉却不沙哑，甚至话里行间带着奇妙的吸引力，让她的内心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恐惧却又对他客气而礼貌的语气带着些许好感。

“这里是第四现实，你是怎么进来的？”她没有忘记自己管理者的身份，至少面对入侵者时必须给予严肃且清晰的态度，这里一向不欢迎第五现实的任何人。

瑞莫流露出惊讶的语气：“对不起，我只是散步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这栋建筑，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所以忍不住向一探究竟，没想到竟然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明白了。”管理者打断了瑞莫：“你该走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除非你想被彻底净化…要知道，死神有很多对付暗影的方法，毕竟你们总在试图吞噬所有人的灵魂。”

“你大概误会了，我并不是暗影。”瑞莫说完摘下自己脑袋上的山羊头骨，那张俊美无比的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跟他黑乎乎的身体格格不入。

温柔如水的明黄色眼眸，古铜色的皮肤加上银白色的头发，修长且浓密的睫毛和深邃的五官组成了一张美妙而立体的画作。

高挺的鼻梁如同耸立的山峰，饱满的嘴唇上散发着透亮的光泽，唇珠的弧度为他增添了几分无辜的气质。

身为管理者，她见过无数躺在玻璃柜里的皮囊，作为灵魂的载体，这些皮囊精致如斯，细腻动人，其中也不乏容貌非凡且让她心动的存在，但那些面容只要和瑞莫的脸放在一起，就如同与日争辉的星星，黯淡无光。

她的双眼无法克制地盯着这张脸，卸下了心中的防备和规则，着迷地呢喃道：“你究竟是什么？”

瑞莫的眼睛闪闪发亮，里面藏着深不见底的悲伤和痛苦：

“我不记得了…暗影们把我永远困在了第五现实，把我先给那里的统治者。它们折磨我的精神，摧残我的意志，用恐惧和疼痛作为养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已经记不得自己逃了多少次，可第五现实就像一所巨大的监狱，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逃脱。

我求求你，别赶我走好吗？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再也不想回到那个恐怖的世界了。”

两行晶莹的泪水从瑞莫的眼眶涌出，他立刻擦掉眼泪，那种委屈而真诚的恳求让管理者的同情心在顷刻间到达顶点。

她的神经已经彻底被对方这一番动人的言论彻底征服，被困住的灵魂，作为恐惧的养料…这和她所了解的关于第五现实的一切完全吻合。

为了保险起见，她透过傀儡护士的眼睛查看了救济所的屏障，用意念操纵护士们将其修复——虽然这原本不是她的职责，但为了保护眼前的这位如天使般的男人，她不惜耗费自己的力量。

“它们不会找到你的，你在这里很安全。”她试探性地伸出手臂，轻轻抚摸瑞莫的脸颊，这光滑且温热的触感，和那些体冷冰冰的肉体完全不同。

对方没有反抗，反而温柔地握住了她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在手背上留下一个吻表示感谢。

柔软的双唇接触到她手背的一瞬间，身体仿佛产生了某种微弱的电流，让她的心跳加速，脸颊发烫，。

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感觉，但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并且在脑海中开始想象让这种感觉到达极致所需要做的努力……很快，她的脸更红了。

“你没事吧？你的手好烫。”瑞莫小心翼翼地问道，关切的目光毫无保留地照到她的脸上，澄澈得不带一丝杂质。

“没事。”管理者微笑着摇摇头，很快想到了一个非常棒的主意：“你想不想换一具身体？毕竟以你现在的模样待在这里，难免会引人注意。”

瑞莫语气中带着欣喜：“可以吗？那太感谢你了。”

“当然。”管理者的笑容比刚才热切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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