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伪装外皮的王宸，虽然天生的气场在，但是坐在吧台前，看着李元笙的时候多了一份慵懒跟随意，她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她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伸手示意李元笙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然后把另一杯水推到他面前。李元笙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快一分钟才坐在了王宸对面的位置。

王宸就那样用双手抵着下巴看着戴着帽子纯素颜出门的李元笙捏着杯子的样子。她开始回想自己是因为什么被李元笙吸引到愿意冒着伤害自己的风险想要孤注一掷地飞蛾扑火。

“是我昨晚没有说清楚吗？我自认为没有留下什么让人误会的话。”

王宸带着点疑问把自己想问的话说了出来。

“没有，还是我自己不甘心吧，虽然你说的那些我确实没考虑过，就算我想破头也不知道你说的那一天真的到了我会怎么做，但是还没开始就把我踢出局，我还是不甘心。”

“呵”王宸笑出了声，她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不是你，是所有人。”

“什么意思？”

“对我来说，所有人都不该出现在我的世界里。过去的事我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我确实跟爱情这两个字没什么关系，我想过某一天谈谈恋爱，但那个时候我定然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牵挂，也没什么值得我焦虑的事情，也不考虑将来，只是纯粹地谈一场你情我愿的恋爱，但是现在不行，别人不行，你更不行。”

“为什么呢，不管别人，至少我来说，我是喜欢你，并且你也喜欢我的，就算你说你不想考虑未来，那你为什么不想跟我恋爱呢？”

王宸低头摆弄着自己手里的杯子，听到李元笙不停地问她为什么，终于抬起头，语气严肃又决绝地告诉他“因为不可以。”

“你一直说因为不可以，到底什么不可以呢？”

李元笙今天下定决心打破砂锅问到底，王宸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说起，她焦虑到想把手里的被子摔掉，然后骂李元笙一顿然后把他赶出去。

几个深呼吸之后，王宸终于决定把有些事告诉李元笙，希望他真的能从现在彻底放弃，哪怕没有彻底放弃也不要继续坚持。

“对我来说，你更像是救赎，像是黑暗里的一束光，你一出现我就想起我以前那些痛苦跟磨难，就会不由自主地看向你，希望你能带我出去。但那对你我来说都不公平，你想要的事纯粹的爱，我也不希望在这段关系里过于卑微，卑微到丢失自己，只能靠着你才能呼吸下去，如果那样的话，你还会喜欢我么？还会纵容我么？还能坚持多久呢？更何况我从开始就已经想好了怎么结束，这样的一段恋爱对你来说太荒唐了，这不是演戏，也不是签合同，你肯定会想着有一天回到家里灯是亮的，饭是热的，还有娇妻跟儿女等你，但我做不到。与其说是因为你不可以，不如说是因为我自己不可以。”

王宸真的想了很多，是那种从开始到结束所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全部组合在一起想了一遍，李元笙想开口说什么，嘴张开了好几次也不知道说什么。王宸也没想着能在他这里听到什么，如果她是那种从小家庭和睦，有着正常的友情跟正常的感情观的普通女孩子，说什么她都要试试跟李元笙有没有将来，可是她现在这种性格连亲昵的触碰都会条件反射抗拒的人，连开始都不用直接就结束了。

李元笙自认为脑子虽然没有好使到可以考上清华北大，但正常的思维能力还是有的，可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在被打破固有认知的同时，连基本的思考能力都快没有了，他一直在发呆，他像是突然之间完全失去了某种能力，只能任由脑子自己转，然后说出一些很弱智的话，甚至也说不了几个字，很无力。他从进来就僵直的脊背再也撑不住，只能瘫坐在椅子上，内心忍不住开始嘲笑自己。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能呢。”李元笙一遍遍地重复，像是问王宸也是在问自己。成年人谈恋爱会考虑很多因素，但他自己认为跟王宸之间不会有那种磨合不好的因素存在。

“对不起，如果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就好了。”

李元笙仅存的清醒的意识里听到了王宸说的这句话。王宸的声音很轻，轻到但凡有点别的声音他都不会听得见的那种。

对不起三个字一下子把李元笙惊得坐直了，他张了张嘴，他该说什么，该说没关系，使我们有缘无分，还是该安慰她那些都不是她的错，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模糊地能够猜到王宸的家庭对她的影响很深。

“她们都觉得我乐观，积极向上，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心没肺不会受到原生家庭的影响，但那都是暂时的，我一直觉得我可以谈恋爱，可以结婚生子，可以靠自己的能力逃出那个地方，但事实证明我错了，乱七八糟的攒在一起总有一天会彻底爆炸崩溃，再也没办法彻底重组起来，而且从那之后我受情绪影响越来越严重，严重到我根本不敢出门，不想说话，不愿意听现实生活里人的声音，哪怕一丁点跟我想的不一样我都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走出来，我甚至觉得我可能活不下去了的那种。所以，真的很对不起，我的一时冲动，我没想到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王宸也泄了气，她觉得自己硬撑也没意思，早点解决早点散场吧，拖得太久对谁都不好，她现在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了，没必要让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也徒增烦恼。

“其实我并不能完全理解你的想法，你好像很痛苦，但是又很挣扎不肯接受别人的馈赠，不管别人帮了你什么送了你什么，你都要加倍地还回去，我想让你欠人情，增加见面机会都完全没可能。王宸，你说我该怎么办好呢，我从出道开始什么困难都遇到过，病痛，私生还有没有机会演出的事情我都遇到过，可是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着你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满脑子的话竟然没有一个字适合现在说。”

李元笙也放弃了跟王宸继续僵持，他一直觉得他自己可以，天生的男性自尊心不允许他自己承认自己的无力跟失败，他以为只要坚持王宸就会松口，但是到现在他自己也开始迷惑了，他只能把自己的困惑说出来了。

事情到这一步，两个人把自己的无奈全盘托出，明明听起来就是很普通的事情，确是两人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从小的家庭环境的不同，还有经历的不同让两个人走在完全不一样的路上，明明互相吸引却永远只能靠近没办法相交，只是短暂相遇以后又会继续分道扬镳。

王宸坐在那里低着头什么也不说，像是睡着了一样，外面的天突然晴了起来，没有拉窗帘的屋子里被外面的阳光洒满，甚至有些刺眼，她直愣愣地望着太阳升起的地方。

“你说，既然不能在一起为什么要相遇相爱呢？为什么要让我在最狼狈不堪的日子遇见你，又在我觉得自己最优秀的时候选择爱上你，变得到今天这种患得患失，不知该如何是好呢？就连没在一起我都觉得这么难过，如果真的在一起却走到分开那一刻，我真的能好好地过下去吗？”

王宸的偏执，还有对这个世界的厌恶似乎开始直线上升，李元笙觉得他这个时候应该是要讨厌王宸的额，因为她太自私了，自私地踹开了他的门，又自私地在自己动了心以后跑开，然后说一堆自己的为难，可是李元笙现在除了心疼王宸，莫名更加被吸引到。

他很小就出道了，虽然说娱乐圈里的灰色地带很多，但他运气不错，没有被过多地沾染过，现在也是靠自己的努力熬出头了，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负面情绪在到达巅峰的时候还能一本正经，平淡地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说出来。就像天亮了太阳会升起，天黑月亮星星高挂一样普通，明明是那么长时间里经历过的事情压缩在一瞬间，那该有多痛呢。

李元笙不知道，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因为哪怕是现在他也只是难过，心酸却不知道心痛是什么，这大概就是他根本没办法完全接触到王宸的世界的原因吧。她明明遍体鳞伤却还是把光鲜亮丽的一面给自己看，实则不肯低头，不肯弯腰，不肯转身，仿佛一转身，那些被掩藏得很好地留着血的伤口就会完全暴露在阳光底下，让她无法退让，无法安静地疗伤。明明二十几岁的年纪，却像是即将离世一般看破了红尘世俗。

李元笙再也没有说什么，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王宸盯着外面，吧台上的水杯里的水他没有喝几口，不冷也不热，温和得不行，就像是告诉他今天也不过是普通的一天，没有任何不同罢了。

李元笙走了，王宸很清楚。她其实并没有想着去说这些看起来像是抱怨的话，但是她实在不愿意继续纠缠下去，最快的方式就是撕开自己的伤口给别人看，告诉他这个东西一辈子也愈合不了，不如早点放弃得好，但是如今看起来一切如王宸所愿了，她也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跟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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