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他照例打开了显示屏，上面出现新的邮件。

旁边的一个战友瞟了一眼，拍拍他的肩膀。

“怎么？你别偷看我的家书啊！”伊文有些生气。

“是假的。”战友的眼神中，黯淡无光。

“什么？”

“你看最后结尾处，少了几个像素，是上面提取以往内容后，统一制造的，这些信根本不是来自你的家人。”战友没有看他，云淡风轻地说。

“你怎么知道！”伊文举起拳头，几乎发狂。

“我老婆上个月死了，从我的私人线路上收到的消息，你知道私人线路太贵，一般不启用的……然后这个月又收到了她落款是昨天的来信……其他队伍有过这样的传言，我一直不信……”

伊文举起的拳头没有砸下去，他和战友两人的眼角都已有了泪水。

当天夜里，伊文动用大把的积蓄，用私人线路，向家乡发了一条讯息。

几天后，并没有收到回复。

“为什么会没回音？”他再次找到那名战友。

“多换两个线路，这里会截取……为了稳定军心。”战友回复他。

“稳定稳定！他们指挥官在营房吃肉喝酒！让我们吃这些粗粮！就因为我们残疾！当我没看到垃圾桶里的酒瓶？”隔壁床的战友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唉！嘘……”战友慌忙示意这个暴躁的家伙，“别那么大声，你要坏了伊文的事！”

暴躁的战友不再言语。

伊文几乎耗光了所有的积蓄，只为得到家乡亲人的一次回复，而在这段日子里，以往那些来信，变得无比可憎。

当他用另一种眼光看这些信件时，才发现之前没有看出的重复与漏洞，句式、词语、标点……

伊文在忐忑中，一次次踏上“战场”。

“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天作战这么不专心！”连之前给他做思想工作的瘦高个，也开始急躁起来。

伊文没有任何反驳，只是一次次地进入虫群个体的身躯，努力把“感受自身”“自私”“为自己着想”等等意念，向虫群灌输进去……

然而，回到现实世界中，上司却屡屡要求他做到无私、做到无我奉献。

这种撕裂，加之无法联系到亲人的悲痛与愤怒，让伊文的心智几近崩溃。

……

又是一次作战。

伊文躺在床上，头部连接着众多线路。

“开始同步……”操作员发出语音提示，“同步完成，战士，苏醒请回复，你可以开始输出了……”

操作员等待着伊文的回复。

伊文的确的另一边苏醒了过来。

然而，一阵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是私人线路的邮件。

“报告指挥官！有私人线路的邮件干扰作战！”操作员向上校卢卡斯说。

“什么！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出篓子！”卢卡斯一把推开操作员，“我来指挥！妈的，都给我删掉！排除干扰，让他安心作战！”

伊文第一时间打开了邮件。

“亲爱的伊文，我是村长，非常遗憾地通知你……你的家人已经因饥荒离世……”

一晃而过的几个字，几乎让伊文头脑裂开。

字迹渐渐淡化，邮箱显示出红色的提示：线路被拦截，正在删除中……

伊文知道，他的动作被上司知道了……

内心巨大的悲痛，让他此次的作战有了前所未有的效果——所有虫群都开始颤动，有几只还在空中掉了队……

“报告，作战效率突越式提升！指挥官！”操作员指着屏幕，在一旁向上校卢卡斯报告。

卢卡斯的眼中放出惊喜的光芒。

“打开公放，让大家听现场的声音！”卢卡斯上校对旁边的工作人员说完，又接着向伊文喊话：“伊文！伊文，听我说，有些事情我们一直瞒着你，为的是让你能安心作战，请为全人类的命运考虑……你的情绪波动已经触动到了虫群，这是以往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强度！下一步，请你使出全部力气，去思考自己，去把自我意识灌输进入这群虫子的脑子里去！”

卢卡斯上校的话语，令作战室内的全体工作人员无比亢奋。

另一边，伊文周围的虫群，仍然在不住地抖动。

凛风吹过它们的身体，整支虫群舰队，似乎要崩塌。

“遵命，”上校的耳朵里，整个指挥室里，响起了伊文的声音，“上校，我接连想了很多关于‘我’的想法，因此，我要对你说——不。”

上校的脸上，笑容逐渐凝固。

伊文的周身，涌来更多的暖意，虫群逐渐稳定。

“指挥官，他的同步率居高不下，再这样下去，心智会完全与虫族融合！”操作员发出警示。

然而，没等上校做出反应，显示伊文生命体征的仪表，就变成了一条直线。

“他猝死了？”上校捶打着桌面。

“不，他去了别的地方。”操作员指了指窗外的天空。

……

在那个四月，人类溃败，如同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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