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许生,是在孔庙门前,多事之秋,孔庙的香火似乎更旺了一些。
许生站在门口那棵树下,仰头看着孔庙的匾额,一言不发。
“先生......”
“别叫我先生了,”许生的声音很轻,是垂暮老者的轻,他似是已经没有力气说话,“我读了一辈子书,连功名都考不上,哪里当得起这句先生。”
“先......”
许生摇摇头,“近来孔庙的香火,似乎更旺了些。”
“大概,也是求个保佑吧。”
“保佑什么呢?”
“谁知道呢,”穆华夏轻声笑了笑,笑声有几分无力,“任城头变幻大王旗又如何,孔圣人,依旧是至圣先师。”
这话听上去已是有几分不敬,但许生难得地没有反驳穆华夏。
“我近日在想,或许你是对的。”
“什么?”
“孔子周游列国,讲的就是为君之道......”
“先生不是举出耦耕荷蓧之丈人,拏舟之渔父,阙党、互乡之童子的例子来驳学生了吗?”
许生却仿佛没有听见穆华夏的话,他看着孔庙高悬的匾,喃喃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孔孟之道,是济世之道,济世书,何以济世?何以济世?......”
“先生......”
“我问你,‘以礼食,则饥而死;不以礼食,则得食,必以礼乎?’”
穆华夏愣了愣,这是《孟子·告子下》里的句子,但他不明白许生的意思,许生却不再开口。
许久之后,穆华夏决定还是规矩作答,“孟子曰......”
“不,”许生第一次这么直截了当地打断他,“答案是,宁饥而死。”
“先生......”
穆华夏突然不知说些什么了,许生终是自嘲一笑,“天要黑了。”
*
光芒和黑暗一样来得猝不及防,穆华夏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前一秒在做什么,下一秒眼前又只剩白茫茫一片。
“我说,”穆华夏的语气有些无奈,“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突然......万一我在上厕所呢?”
“反正这里只有你自己。”玉石的声音冰冷而无辜。
“那你算什么?”
“我又不是人。”
......行吧。
“有什么收获吗?”
“孔孟之道无以济世,”穆华夏脑中蓦然冒出许生反复念叨的那句话,“济世书,无以济世。”
“那,何以济世?”
“人,能够济世的,从来都只有人而已。给予天下读书人最大程度尊重的北宋,推崇四书五经孔孟之道的北宋,最终,亦是读书人最先忘了孔孟。
“不崇君之德,务广君之地,‘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
“说到底,能够亡国的,也从来都只有人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