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呢?”
穆华夏顺势接话,看着李起摇了摇头,“现在知道了啊,功勋哪里是那么好挣的啊,倒是这鬼地方,山高路远,有时几个月连封家书都收不到。”
“那......后悔吗?”
穆华夏心中早已料想了答案,他们大约是后悔的吧,远离家乡亲人,被拘在荒凉的边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时间不饶人、不等人,数年寒苦,变迁的又何止家乡的景色,人事的更迭,在时间如水的流逝中逐渐面目全非。
他们错过了太多,更遑论战场上,本就生死未卜。
就像吴阳,像那许许多多被征修长城的劳力,他们心中也该是有怨有悔的吧,父母犹在无法尽孝,子女尚幼无法尽责。
可穆华夏没想到,李起竟又摇了摇头,神情较之方才更加坚定,“不悔。”
“为什么?”穆华夏语气间有几分惊异。
李起尚未搭话,便听见魏克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比他平日里稳重得多也深沉得多,“因为这里是边疆,身后有爹娘。”
李起重重地点了点头,低头扒完了碗里最后一口饭。
穆华夏震惊地扭头看着魏克,仿佛第一天认识他,魏克被他盯得发毛,“咋了?我说错啥了?”
“没,”穆华夏这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轻轻摇摇头,移开了目光,“只是觉得你这话说得伟大。”
“这算啥伟大,”魏克摆摆手,穆华夏能看出他这不是谦虚,而是真的觉得,这没什么,“孙老大那才是伟大,说到底,我们这都是私心,孙老大那才是忠心!”
可人,就是有私心的。
何为忠?穆华夏不知道,忠有太多太多的对象,忠一人是忠,忠天下是忠,可这一人与天下之间有着太多不可调和的矛盾。
但穆华夏看着魏克,看着李起,看着左右或忧或喜读着家书的士卒,他清清楚楚明白了何为勇,知死而不畏死,谓之勇。
不退,不是不怕,而是身后尚担着家的牵挂。
蒙恬冲锋陷阵战功赫赫当然可称一勇,但这里的每一个人,又何尝不代表一个“勇”字?
不是每个人都有着家国天下的觉悟,可在这里,为一家、为一国同样伟大。
穆华夏仿佛听见心间有什么东西解开了的声音,他明白,他找到了秦堑希望他找到的东西。
军中下午还有操练,魏克和李起吃了饭便回了演武场,又剩了穆华夏一个闲人,高高地登上了长城的烽火台。
但他没想到,那里竟已然站了另外一人,公子扶苏。
扶苏负手站在那里,望着北疆,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穆华夏站了一会儿,没见扶苏有任何反应,只好出声行礼,“参见公子。”
扶苏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他甚至没有回头,依旧是那个负手而立的姿势,只淡淡说了句“免礼”。
穆华夏起身,不敢与扶苏并肩,站在了他身后一步的位置。
天地浩渺,于此北望感触犹深。
穆华夏以为扶苏不会再开口了,可片刻之后却听得“这几日,那些书你可看完了?”
“略翻了翻。”
穆华夏反应极快,但话说出口,心间不免惴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