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少年飞奔而去的荀无疾现在有些后悔,若是当年能在冻原上留存些马匹就好了。
现在已经有不少士卒因为冻原土地湿滑而摔了个跟头。在多达一千人的人群中,很快便发生了踩踏,哀嚎声逐渐在人群中响起,这每一声都叫到了荀无疾的心里。
这一千人跟了他足足十六年,他甚至能叫清每个人的名字,说出他们的籍贯。
但荀无疾摇了摇头,马匹草料根本无法在这冻原上生长,而马匹只要在这冻原上待过三天便会因为气候死亡。人于此存活极难,何况是马?
荀无疾发自内心的惨痛,现在因为踩踏致死的士卒很大原因都是因为他自己,冻原军寨里的士卒久疏战阵,听到了邋遢老头的指令后便冲了过去,这样与那些散兵游勇又有何区别?发生踩踏已是不可避免的了,他随即想到自己为了偷懒,也为了给冻原上的士卒们减负,将《大康步卒操典》中规定的每日两训改为了三日一训,到了后来甚至变成了五日一训,大家与他都成为了好吃懒做之辈。
那少年束的是南卫人的发饰,那就说明这少年极有可能与南卫人有渊源,邋遢老头匆忙发出的指令不无道理,现在极有可能就有南卫军队在四周,荀无疾看到自己乱糟糟的士卒们一时也发了火,他陡然将腰间的佩剑拔了出来,夹带着自己的罡气,六鼎武夫的气势从他的身上迸发了出来,荀无疾朝着士卒群发出了怒吼:“大康士卒!列阵前行!”
大康士卒们已经有些年头没有听见这熟悉又陌生的号令了,肌肉记忆使得众人瞬间清醒了头脑,发出了整齐的呐喊:“列阵!”
随后众人肌肉记忆一般收拢,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列好了军阵。
荀无疾的头脑已经冷静了下来,分析着当前的形势。
青铜城门为峡谷之口,山北有极茂盛的丛林,那里肯定藏有他国步卒;相反一侧便是辽阔无比的冻原,这里若是来上一队骑兵发起冲锋,那便是如入无人之境。冻原不可能有马匹活过三天,但他担心有骑兵从冰原谷外赶来,来到这里的时间约莫六日,若是北渝国八大骑兵军队,他们完全可以做到三日内赶到青铜城。
虽说八大骑兵军是北渝国的心肝宝贝,但青铜城的诱惑何其之大,北渝国皇帝完全有理由派出一两支算准时间冲击到冻原。
“王方五!你率四百人往北面列阵!谨防敌军!”荀无疾长剑遥指北山,王方五是他军中一名校官,当即领了四路百人士卒往北列阵而去。
“托列斯!你率四百人往南面列圆阵!以盾筑斜墙!谨防敌军!”荀无疾随后剑指冻原。托列斯是大康从西域招募的盾卒教习,也是一名校官,托列斯当即领命,也领了四百人向南疾驰而去。
“剩余士卒!随某将少年请回军寨!”荀无疾终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他在说完的时候已经跑到了军阵的最前面,将佩剑收回了剑鞘,随着步卒一同向少年冲去。
少年看着这杂乱无章的军队突然变得井然有序,自然也看到了这中年校尉的指挥,他清晰的听见了校尉所喊的“大康士卒”四字,他将目光对向了冲在最前面的荀无疾,看着黑压压的大康军队心里发出了感叹:“师傅说的不错,大康真是时间最强大的国家,他们的军队也是最强的军队......”
但少年并没有坐以待毙,他要等的人,可不是这大康国!师傅为他取名为“卫文鼎”,那他便是一名卫人,今日要等的,也该是大卫的军队。
卫文鼎心里有些慌乱,他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么多的人,他不知道这些士卒修为究竟如何,于是将心神强行稳定下来,一股罡气自神庭气海游走全身,暗黄色的气流萦绕在他的身旁。
卫文鼎静静的看着向他跑过来的步卒,他此时若是显现出一丝的慌乱便会让别人知道了自己的虚实,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自己伪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轰轰轰!”少年清晰的听见了马蹄踏在地面的声音,冻原地面上的碎石子开始有规律的抖动,“这该是成百的骑兵来了。”少年心里有些期盼,他在那边见过马匹的画像,这真正的活物在今日才算是真的要见着了。
一队约莫百人的骑兵有序的向青铜城冲来,这些骑兵都是清一色的白马银鞍,每名骑兵都穿着银灰色的铠甲,铠甲的四周都修饰上了一圈白色虎皮毛。
骑兵们一言不发,他们领头之人将右手牢牢的按在腰间的刀把上,他将左手抬了起来,“出!”
身后的骑兵们齐刷刷的从腰间拔出了修长的马刀,那将领的脸上没有一根胡子,看起来甚是白净,这些骑兵也同他一样,都尽是些白面小生。
“绕阵!迎国子!”将领喊了一声,骑兵随着他绕开了大康的圆阵,冻原何其辽阔,四百人的圆阵根本无法形成防御。
托列斯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十多步卒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每人的手中都攥着一根粗绳,绳子的另一头便是圆阵里的士卒。
数根粗绳腾空而起,那骑兵将领看见了这些间隔不足半仗的粗绳,这距离根本无法容纳他们的马匹接连起跳。
他的表情仍然处于一种冷冰冰的状态,他将左拳再次举起,横放在了半空:“冲阵!”
将军将缰绳死死的握住,双腿一夹便将马匹掉转了方向,这次的方向便是直直的冲向了圆阵。
他的骑兵们也随之掉转了马头,随着将军一齐向大康盾兵冲了过去。
这些骑兵显然有些身经百战的样子,动作整齐程度比这些大康士卒也要好上不少,卫文鼎心里有些钦佩,师傅告诉他,在平原上的骑兵,那便是无敌的存在。
少年的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对盾兵的怜悯,那厚重的马蹄若是踏在人的身上,铁定要被震出内伤,那骨头也得碎成不知多少块。
大康士卒叠起了一面人墙,手上的圆盾将他们的外围紧紧护住,圆盾组成的斜墙宛若一块光滑镜子,没有给予骑兵跃起践踏的机会。
刹那间山北也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一种极为厚重且十分混沌的甲胄声也响了起来。
卫文鼎向北边看去,茂密的丛林中竟然踏出了一个方阵。
方阵中的士卒无一不穿着覆裹全身的红色甲胄,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他们都持着一杆一丈长的大铁戟,不紧不慢的向大康战阵走去。
这重甲戟兵方阵中响起了一个浑厚的声音,“落!”
前排的士卒齐刷刷的将手中的长戟落了下来,将戟尖指向了大康士卒。
“破!”
随着那浑厚声音再次响起,这些重甲步卒们也发出了一声:“诺!”
随后便以加快的速度踏向了大康战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