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晦暗不明的眼芒倏然掠过,不待任何人看清,便如同湖面上被晚风不经意点起的一缕涟漪,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紧随着明承隐蓦然转身,石无眉赶紧对着四下挥了挥手:“皇上起驾回宫。”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李青柳欲言又止,紧蹙的眉头压迫的眼眶水泽泛泛,只好福身道:“臣妾,恭送皇上。”
等了好些天才得见皇上一面,不但被搅合的乌烟瘴气,还受了一肚子窝囊气。
李青柳懊恼的咬了咬嘴角,失落的转身,谁知她回头一看,林俏俏二人早已经走远了。
盯着林俏俏的背影,李青柳当即脸色一沉:
“这个林巧儿,不过在冷宫待了几日,出来之后竟像变了个人似得,是本宫小瞧她了。”
一旁的宫女红桃连忙附和道:“孙氏也是没用,看着她平时里吆五喝六的,居然就是一个外厉内荏的草包,昭仪都提醒过她了,她还蠢的自寻死路。不就是侍过寝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说,当日若不是她使诈,侍寝的便是您了。”
李青柳的脸色更阴沉了,恶狠狠的咬了咬牙:“贱人,本宫良善不想与她计较,却不曾还是高看了她,她竟这样的蠢笨无用,不但没把林巧儿拉下水,反而险些连累了本宫!”
红桃连连点头:“可不是,这么蠢笨的人真是该死。昭仪,那这事要不要尽快告诉贵妃娘娘?”
李青柳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这种小事还用劳烦贵妃娘娘?是孙秀荷自己想对付林巧儿却反被皇上打入冷宫,难道你是想让贵妃娘娘为了一个不中用的东西去找皇上?你也想把自己蠢死吗?”
红桃一听,吓的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昭仪饶命,奴婢不敢!”
李青柳不耐烦的呵了口气:“林巧儿突然性情大变,这其中肯定有问题,你去找个可靠的人给本宫好好盯紧她,记住做事的时候多动点脑子,别被她发现了,她不好对付。”
“是,昭仪放心,奴婢知道,奴婢这就去办。”
另一边,石无眉跟在明承隐身后,一路上思索着什么。
终于,他忍不住说:“皇上,奴才也觉得此事不简单,李昭仪来陪皇上散步,怎么就那么巧的,孙氏就等在半路上了。”
明承隐面无波澜:“才想明白?”
石无眉一怔,继而羞愧的低下头:“皇上明察秋毫,果然什么都瞒不了皇上,是奴才愚钝了。不过皇上,您觉不觉得这林昭仪是越来越奇怪了,奴才完全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明承隐眯了眯眼睛,垂下的眼睫如羽,遮掩住落进眸底的明光。
石无眉兀自继续说道:“皇上给了林昭仪那么大的一个恩赐,她……她居然只是要一个小小的宫女,还高兴成那样。皇上,其实奴才还有一事不明。孙氏跟李昭仪联手诓骗皇上被重罚是活该,皇上觉得林昭仪受了委屈想给她点赏赐也在理,但皇上当着李昭仪的面那么抬举她,宋贵妃若是知道……”
“你之前说她这几天都干什么了?”
突然被明承隐反问一句,石无眉不觉又是一怔,但回过神来时,他立刻解释道:
“回皇上,奴才之前是说林昭仪这几日有事儿没事儿就揣着个小本子往别的嫔妃宫里跑,走到哪里哪里鸡飞狗跳怨声载道。陈昭仪怕她去永信宫闹事,天天拿着个菜刀在门口守着,柔妃本就是身子不好,竟被吓的让御医局又开了好几副安神的方子备上。敬先宫的秦才人跟何才人更是哭着跑到圣极殿求着要见皇上,眼睛肿的跟水蜜桃似得。
“其实关于林昭仪四处挑衅这事,奴才先前就有所耳闻,也留意了一下,但不过是一些斗嘴扯皮的小事儿,便说皇上公务忙没空见,让她们回去了。据奴才所知,林昭仪目前还没有去闹事的地方就剩永信宫,宸明宫,延年宫,还有皇上的圣阳宫。”
明承隐忽而又停下了脚步,坚毅的嘴角缓缓勾勒起一抹似有还无的狡黠来。
“若后宫里有这么个人闹腾,是不是热闹许多?”
“热闹?皇上,奴才倒觉得是个麻烦,您方才也看到了,后宫里谁敢招惹延年宫的人,就连全贵妃也得让着点宋贵妃,也就是林昭仪敢……”
石无眉忽的深吸一口气,一副恍然大悟:“皇上在试探林昭仪。可是皇上,林昭仪虽然是个不错的人选,人也机灵聪慧,但是她言行古怪不合常理,太能折腾了。”
明承隐略略抬起头来,一双深邃鸷黑的瞳子里映着夕光如芒。
淡淡:“肆无忌惮,能折腾,挺好的。”
石无眉沉了沉,继而认真的思索了片刻:“皇上所言极是。林昭仪不按常理出牌,让人捉摸不透,最关键的是,林昭仪不怕宋贵妃。皇上,那奴才再观察观察,倘若林昭仪真可为皇上所用,定会是一把削弱宋氏势力的利器!”
明承隐眼芒倏然一紧,光影之下,好似有风云猝然在那眼渊深处涌动起来,试图翻天覆地。
但随着他再次迈开步子,那双眸子又重新恢复如初,一如既往的深邃清冷,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存在过。
“方才你说她有个什么……本子。”
石无眉立刻点了点头:“奴才听说,林昭仪不消停的这几日,经常会拿着个小本子写写画画,还会询问宫人有关嫔妃们的情况。传言说她手里的本子是生死簿,谁要是被她记上了,就只能等着倒霉了。”
明承隐略略一挑眉梢,眼底也随之一瞬晦暗不明。
“生死簿,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