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南前辈的马怎么出来了？还哭了？”如果说前一句是疑惑，那么后一句就是十足十的震惊。

这世上的很多人认为动物是没有情感的，它们无法体会到作为人的喜怒哀乐，所以看到动物哭很多人都会感到不可思议，当然，亦有很多人的不可思议之下，藏着不足为人道也的卑劣。

当然，以季璃清本人的阅历是没有这样的体会的，此刻当然也没有从这几名深谙温良恭俭让的洛剑山庄弟子身上体会一番。

这匹马其实就是醉南翁口中的老伙计。它颤颤巍巍地走出它单独的马厩，似乎是向着季璃清这个方向走来的。这一眼的冲击力实在很大，导致季璃清的反应都慢了半拍。

这马形销骨立，周身瘦得肋骨毕现，一收一缩皆是费力的沉重。它的毛发已然脱落得斑驳，稀稀疏疏地在风中颤抖。

作为一个懂医的人，季璃清知道这马已然挣扎在垂死边缘了。

没人知道它为什么要走出马厩，又是什么驱使着它一步一步靠近季璃清，可它显然是耗尽了全力，在半途就踉跄着倒了下去。

生命倒下去的沉重闷闷地压在季璃清心底，它清亮的大眼中哀哀地横流着求生的意志。

它想活，强烈的想。

季璃清走过去蹲下，“你想活，我救你。”

似是听懂了季璃清的话，这马止了哭泣，乖乖地躺在地上不再挣扎。

但是季璃清有点为难，医人还好说，可是这医马又该如何下手呢？望闻问切四字，诚为医之纲领，可如今这四字唯有二字可用，倒有些难办。季璃清的难办，实则与自身有关。世上医术，有高低之分，然季璃清医术不可以高低论之，只因她困于一隅，学得偏、杂、奇、乱，不精不足以论高低。

难办，不是说不可以办，而是字面意思的不好办。好在反而恰恰因为季璃清学得杂，她很快就理清了思路，对症结有了初步设想。

“我需要一把匕首，劳烦帮我找一下。”

很快有弟子解下随身携带的匕首递给季璃清。匕首很普通，季璃清拿在手里晃了晃：“我需要给马放血，可以吗？”

洛剑山庄弟子已听闻过季璃清，对“他”早有好奇，迫不及待地点头：“可以的，慕公子。”

“多谢。”

季璃清很专注，萧宸看着她的目光也很专注。只是萧宸的这种专注，似乎蕴着种教人看不破的执拗。

手掌探向马的颈部，凝神感受手掌下细微的涌动，然后再一寸一寸下移。

这场面安静得不自知，围着季璃清的一班弟子屏气凝神地瞧着季璃清，目光隐隐透露出兴奋。

“……臭小子，你这些年潜心医术都是学的狗屁呐？我的老伙计陪我出生入死了许多年，甚至还救过我的命！你倒好，不止救不了，还让我将它一刀了结了算了，这说的是人话吗？”足够暴躁。

回答他的是个不疾不徐的声音。“晚辈的确学艺不精，无法找出病因。前辈对这马深情厚谊，但这世间能医治的人恐怕只有医圣百里莫缺，医圣寻踪不定，谈医治何其之难？与其被痛苦活活折磨而死，不如给它个痛快。”

这世上的悲欢往往都不相通，若非季璃清看到马儿强烈的求生欲以及她或可一试进行救治，她大概也会赞同给它个痛快这种说法。这世上的生与死，于季璃清而言都不是大事，她不畏亦不惧死。死生看淡之人，或许采取最便捷的方式都是通理。

豁然呈现在三人眼前的场景很清楚，一堆洛剑山庄弟子围着季璃清，季璃清围着马，萧宸挨着季璃清，可是这样的场景又让人很不明白。

“这是做甚？”围着醉南翁的马，做着似是而非的举动，自然率先憋不住的是他了。

见了礼的一名弟子道：“慕公子可以救南前辈的马。”

“你不是说世间只有百里莫缺能救它吗？”醉南翁横了身边人一眼，语气虽是疑问，更多的却是对身边人的嘲讽与质问。

醉南翁是个火刀子嘴的臭脾气，逮着机会就会不遗余力的火力大开。许是人活了一辈子，越老越觉得自己跟那入土的人尸差不多，秉着老子就是人尸的认知，看不顺遂的事愈多，不吐不快的嘴也就愈发的毒。

那人讪讪摸了摸鼻尖，见怪不怪，在好奇心与不甘落人后感的驱使下走近季璃清好瞧个明白。

“慕公子于医术一道上颇有研究，南翁前辈不妨静心看上一看。”洛风祁是个懒的，平日里连张口都不愿，若非必要，他自是不愿开口解释的。

嘴毒的人看事情往往比旁人更能澄清利弊，深知不可贸然打扰季璃清诊断，醉南翁亦是耐着性子在一旁看着。

懒懒散散将目光收回，萧宸的视线便定格在了季璃清手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