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还不信萧宸会做菜,下午他便身体力行地证明给了季璃清看。季璃清绕了一圈绕到扶风院的小厨房,环手靠在门框上瞧着厨房里有条不紊的萧宸,说不吃惊是不可能的。
“都说君子远庖厨,我今日可真是荣幸,竟有两位君子为我洗手作羹。”
萧宸闻言停下手中动作,专注与季璃清说话。“午膳是文致远做的?”
“是啊。”
“那我和他做的谁好吃?”
俱是一片心意,断没有损一捧一的道理,故而季璃清中规中矩地回答:“味道都极好。”这是实话,好吃的食物能让人产生幸福感,季璃清早上就吃得很餍足。
闻言,萧宸纤密的睫羽垂下暗色,原来是个没良心的。
季璃清走了进去,“不过要是让我替你烧火的话,说不定会更好吃。”
头回见季璃清也有这般泼皮的模样,萧宸转瞬露出温润的笑意。“你可会?”
季璃清也笑。“小瞧我。”
在昭玉殿多少自力更生的日子里,季璃清凡事都学会了亲力亲为,平民百姓家的姑娘会做的,季璃清无一不会。
窗外天光暗淡,小小的一方厨房里,小灶上砂锅里煲着的鲫鱼汤正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烟气氤氲里,季璃清坐在小杌子上烧火,一旁的萧宸专心切菜,火光映得季璃清眼眸清澈,烟雾腾得萧宸面容如玉如泽。
最是平常不过。
浮生未歇,然风雨还未倾覆,有一小方天地能容一颗偷闲的心。
*
初雪总是安静的,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雪总是极为静默。离开一个面目全非的世界,人也总是悄无声息。
绘彩的琉璃宫灯打着旋,雪花似误入的飞蛾,留下一片浮光掠影的静默。
再小的雪,一片一片堆积起来的时候,都是一层厚重。光高高的打下,伞上的晶莹只有积压的沉重,投在雪地上的影子,孤伶伶的一小只。
雪色为何色?
一层一层的雪色映在伞下之人白净的面孔上,犹胜雪色。她的眸,是苍凉的雪,一寸一寸破碎,又一寸一寸固执着不肯化去。
世人的罪恶在雪下粉饰太平,唯有年幼的少女用一双被雪水经年浸染的眼眸目睹过罪恶,未曾敢忘。
雪上血,腥而凉,红而灼,蜿蜒着一条,盘踞在心脉最深处。
曾经的或鲜艳明丽,或张扬恣意,或晏晏娇俏,或跳脱放纵,或傲慢却从不趾高气扬的九公主殿下,一夜之间眉眼就被昭和十一年的初雪脱胎换骨,自此眼底眉心是化不开的凉薄淡漠,犹若临于九虚之巅的孤寒清月。
一夜之间,季璃清见过人心的险恶与肮脏。
永安的雪是什么样的?
冷极、静极和……痛极。
好像这世间只有她,又好像这世间再无她。
这世间所有的正义与黑白,都在那个夜晚模糊不清,唯有一条血色,是这人间唯一的色彩。
如季璃清所言,夜里下起了雨。雷声与闪电震在秋天的夜里,不绝于耳。
撕扯的闪电一次又一次照亮床榻,季璃清睁着一双介于清明与迷蒙的眼,双手枕于脑后。不再是曾经自噩梦中挣扎着醒来后,痛得撕心裂肺或冷汗淋漓。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不知响了多久,季璃清无力搭理。
“慕清……”
是萧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