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路过来,后宫中的宫门都是紧闭着的,昭玉殿自然也不例外。不同的是,旁的宫门都是自己关上的,昭玉殿的宫门是从外面被锁上的。
最后一次来这儿还是十二年前。
谁也没想到,十二年后这宫门还有被打开的一天。
“开门。”
“是。”
随着谨公公一声令下,铜锁应声而落。
六人合力,尘封的宫门陡然发出尖锐的声响,凭端地在人心底划开缝隙。宫门一旦推动,往后便再无阻力。腐朽发霉的灰尘在空气中弥漫四散,那方宫门里的景象便一点一滴铺陈开来。
往昔宫殿的繁复华美、意趣奇巧恍然在人眼前勾勒出一抹转瞬即逝的鲜活明丽。
幽风从殿内滚过,谨公公打头而立,紫黑色镶滚边的衣袍轻轻晃动了一阵。
那双岁月沉浮的眼将内里扫了一遍,无甚波动。
失了圣宠隆恩的宫殿,非是那番不堪入目的满目疮痍,亦是垂垂老矣的强弩之末罢了。那方的寂静如无人涉足的荒野,连星光也会吝啬施舍。
命运的再次垂召,从谨公公踏入的第一步起,便为粉饰太平在暗地里明码标上了价。
浩浩荡荡中,百余名宫女太监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进入昭玉殿。
曾经的后宫第一宫殿终于重见天日。
“太子和六公主呢?”
“陛下宽宥,让殿下和六公主在殿中思过。”
寂静的殿中再无声响,只余衣料悉悉索索的声音。
香风袭来,只听殿上之人沉声道:“慎公公,扶本宫起来。”
一如往昔,威仪迫人而来。
慎公公起身,毕恭毕敬地伸出手。
一只染了鲜红丹蔻的玉手搭了上来。
跪了满院的人见谨公公与皇后出来,浑身抖得如糠筛。
右统领见皇后一身吉服,愣了愣后下跪。
皇后见了满院人不悲不喜,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从容划过众人。
“慎公公,我这些宫人……”
慎公公笑道:“皇上已有安排。”
皇后不再多言,出了坤宁宫。
院中诸人只余绝望。
*
“明公公!”
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便见一人立在他眼前。来人身形挺拔修长,一身锦蓝色滚云金边长袍加玉钩带,衬得人气度非凡。朗目疏眉的面容并未因他满身的风尘而减弱丝毫光彩,反而更加的让人无法直视。
那双正盯着明公公的眸子,如浸了寒天白雪的墨玉,越发晦深似海。
本是平常的叫唤却不知为何让他心惊肉跳。
纵马疾风的奔驰,将那塞北的寒气刻进了肌理,如今缓了下来,那寒气在稀薄的阳光里氤氲不散,将来人的清拔之姿隔得朦胧而疏离。
明公公透过那长身玉立之人,便见他身后的金光透过云层打落成光束,映着厚重华丽的朱红黛瓦,端严辉煌。
这静默的瞬息,偏偏让人觉出了茕茕独立的味道。
自如稳住心神,明公公灿笑向前行礼。“原是苏将军……”
苏墨南略略回他一礼,眸光只盯着拔地而起的巍峨殿门。
是从未有过疏淡。
“烦请明公公通传一声,末将有要事求见皇上。”
明公公只觉未见,笑得自若。
“苏将军来得可不凑巧,皇上这会正在歇息呢。”
天子近侍有三大宦官,帝赐字为“谨”、“慎”、“明”,许是依着这赐字,谨、慎二位公公行事周正有度,却是不苟言笑的主,唯有这明公公,眉目柔和,手段温和,在这宫里最为吃得开。可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墨南却是袍角一掀,笔直地跪在乾清殿外。
“那我便在此等候。”
明公公急忙去扶。“苏将军何需如此,偏殿亦可等候。”
“来不及了。”
明公公一愣,镶绿松石、红珊瑚石金累丝造的束发冠因为惯性往前晃动、定下,伸出的手与苏墨南弯下垂地的身姿堪堪错过,便见他行了个大礼。
“陛下,臣苏墨南有要事启奏。”
再一个大礼。
“陛下,臣苏墨南有要事启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