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皇帝便依着众妃们的位分,在各自的宫里都歇了一夜,是意“雨露均沾”。之后皇帝便随着自己的性子,开始翻牌子,细细算下来,总是德贵妃和佳婉仪侍寝的日子最多。除了每月初一十五的,皇上会去皇后宫里坐坐,两人闲话家常。微微的恩宠倒是不像往日在王府时那般了,随之,容昭仪,芳婉仪和顺明媛等却是一起沉寂了下来。
没有宠爱,没有孩子,突然变成了清静自然身,微微在无人搭理。
转眼便是冬天了,京中纷纷扬扬的下过几场大雪。内务府忙碌着各宫事宜,渐渐的便对绛紫宫起了怠慢之心。这天午后,微微正和明月在绣香囊,却听到佩兰掀开帘子走进来说道:“如今这内务府越发的会看人下菜碟了,皇后娘娘今日赏给各宫的白花丹和海枯藤是做成香囊的,说是宫里湿气重,带在身上能够祛风湿通经络,结果奴婢打开一看,里面塞得白花丹去全是次等货,想要更内务府在要,他们却说太医院送来的就只有这些了,没有更好的了。奴婢想,德贵妃那边,他们也敢送这样的过去吗?连缝制的香囊都是松松散散的,针脚也是粗糙的不成样子……”
明月停下手中的活计,面含忧色的说道:“姐姐这里都是这样,我那儿怕是只有更坏呢。”
微微抬头看了看佩兰道:“虽然是次等货,但是也总比没有的好。先放着吧。”
明月道:“也是。外头的雪快停了。这样吧,佩兰,你先把这些香囊送到我那儿去吧,我替姐姐把针脚都重新缝一缝吧,免得用着用着就散开了。”
微微忙道:“这都是些微末的小功夫,叫下头的人去做就是了,你何必劳累自己呢?”
明月只是静静的笑道:“姐姐忘了,冬日里空闲,我本就是会这些的,姐姐给我就当时打发时间了。”
这一日,白雪就没有停过的一直下着,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丘贯亲自过来了。那丘贯本来是先帝时的首领太监,因当年皇帝还是皇子时,侍奉的好,加之其人十分得力,皇帝登基之后,就将他留在了身边做勤政殿的副总管太监。而总管太监一直空着没人,他又常伴皇上左右伺候,为人说话讨喜,所以满宫中就连皇后都待他客气三分。
丘贯进来时,皇后身穿藕荷色缎绣牡丹的长裙,外照着米黄色碧青竹纹坎肩,手上抱着一个珐琅花鸟手炉,看着当归和檀香折了梅花来插瓶。
丘贯见了皇后,忙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萧婉婷含笑道:“外面雪下个不停的,地上滑的很,皇上怎么还派你过来呢?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说完冲着檀香使了个眼色,檀香会意,忙上茶赐座。
丘贯呐呐的谢恩,才道:“谢皇后娘娘恩赏,实在是奴才不敢逾越。传完了话,还得回去伺候皇上了。”又接着道:“皇上吩咐,明儿就是十五,要在娘娘的凤仪宫用晚膳,请娘娘预备着接驾。”
皇后眉眼带笑,脸上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她轻抬眼眸淡然说道:“知道了,晚间路滑,你叮嘱着抬轿的小太监们,都当心脚下,还有多打几个灯笼,替皇上照着路。”
丘贯忙道:“娘娘放心,奴才们不敢不尽心,都留意着了。”
皇后着才颔首,扬了扬脸,道了句“看赏”,檀香立马从荷包里拿出十两银子悄悄的放在丘贯到的手里。
丘贯忙千恩万谢的,眼神往檀香的脸上瞟了一下,檀香脸红了红,忙退到后头去了。丘贯又道:“还有一件事儿,昨儿夜里下了一夜的雪,皇上想起在王府时殁了的大皇子生母,一连说了好几句可惜。”
皇后闻言略有些惋惜的说道:“月英是本宫萧氏的族姐,伺候皇上也许久了,谁知去年的一场大病,竟是没能起来,也没享得了宫里一天的福。”说完便拿着手帕按了按眼角,又慢慢的说道:“月英是大皇子的生母,当年虽然只是王府里的以为夫人,位分算不的高,如今她福薄去了,但皇上也不能不给她个恩典,定下名分,给个昭仪或者婉仪,也是为了全大皇子的颜面。”
丘贯恭敬道:“皇后娘娘仁慈,皇上昨儿夜里便说了,要追封为昭妃,过两日便行追封礼,还要在宝华殿举行一场法事,到时候还请娘娘主持一切事宜。”
皇后微怔,旋即回神笑道:“还是皇上思虑周全,先想到了这些。那你去回禀皇上,昭妃与本宫同出一族,姐妹一场的,她的追封礼,本宫会命人好好的主持的。”
丘贯笑答道:“是,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皇后眼见着丘贯的身影消失,嘴角的笑容这才慢慢的褪下,脸色犹如凝结的霜花,透着寒气。当归向来最懂皇后心意,忙端来一盏热茶,轻声道:“天气凉了,难免火气大些,这是江南进贡的白菊,还是皇上前几日刚赏的,说是最能清热下火的,娘娘尝尝。”
皇后接过茶盏却并没有喝,只是缓缓的说道:“本宫是六宫之主,是中宫皇后,有什么可生气的。”
当归看了眼皇后,低声婉转的说道:“娘娘说的是。其实皇上不过是给昭妃面子罢了,也是看在是与皇后娘娘同出一族的缘故,要不是昭妃与娘娘您是同宗,都是萧氏的女儿,哪怕她诞下大皇子,又算得了什么呢?容昭仪诞下三皇子,皇上不也只给了个昭仪的位分么?”
皇后淡淡的一笑说道:“昭妃与本宫是同族,可她伺候皇上久,和皇上情分深厚,所以也是她先诞下大皇子。”
皇后说到此处,不由的叹气,望着榻上内务府送来的精心缝制的幼儿衣裳道:“这件事本宫想起来便有些心酸,当年是本宫嫁给皇上为正妃,月英原本是族中派去王府帮忙料理婚事的,谁知竟会被皇上看上,有了身孕。本宫的母家着急了,也不嫌这是丢人的事儿,硬生生的将她塞了进来,还说是我的族人,生下孩子就等同于本宫的孩子。”
当归感慨道:“这件事儿,终究还是娘娘受委屈了。”
“结果本宫大婚没多久,月英便诞下大皇子,本宫心里虽然欣慰有个孩子,但是更多的是难过。好在上苍垂爱,皇上后来对本宫越发眷顾,这才有了二皇子。”皇后有些怜惜的抚摸衣裳,心酸的说道:“二皇子只是嫡子,却并非是长子,失的也只是本宫的颜面罢了。”
当归道:“虽然都是萧氏,可是昭妃的身份如何能与娘娘比肩,在怎么样,在王府时,您是正妃,她不过是个姬妾夫人罢了。”
皇后听后却是摇摇头,轻蹙眉头的说道:“她身份如何暂且不论,皇上如今追封她为昭妃,就不能不当心了。母凭子贵,子凭母贵是祖宗家法。如今德贵妃和惠淑妃皆无所出,只有容昭仪孕育三皇子,身份略低些,除了本宫的二皇子,那就是大皇子身份最尊贵了自古以来,立太子,不是立嫡就是立长,若是子沐是嫡长子,那就更好了。”
当归忙劝慰道:“不管如何,如今昭妃已然作古,大皇子就算是在争气,终究是个没娘的孩子罢了,他还能翻出天不成,娘娘可是中宫皇后呢。”
皇后喝了口茶,沉吟的说道:“凡事只怕万一。本宫已经让昭妃福薄了,可不能让大皇子在福薄。记着,照顾大皇子的人必须多多的才好,可不能亏待了这没娘的孩子。”
当归不解道:“娘娘,是像厚待三皇子那样吗?”
皇后莞尔一笑,神色淡然道:“太后和皇上素来夸耀本宫是贤后,本宫自然是要端的起这个夸奖才是。三皇子年幼,从襁褓中就宠溺着,慢慢的也就定下性子了。大皇子如今性子已成,在王府时又有皇上亲自教导过的,这个时候才宠着护着,岂不是与皇上的心思背道而驰?福薄的娘会生下福薄的孩子,就算是多多的人照顾着,也不顶事儿。这人多,才更会手忙脚乱的。”
当归会意,忙笑着回道:“奴婢知道了,娘娘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