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温太初死后,已是十五年。京城又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漫天飘起白絮,把光辉灿烂的皇城遮成一片白。
裴封靠在床沿,对外世不闻不问,只是拿着酒坛子一口一口往嘴里灌。
昔日威风凛凛的靖北将军,傲霜斗雪的定远侯胡子拉碴,袍子松散,鬓角斑白,眉眼间有攒聚十几载化不开的悲恸,明明面无表情却远比皱着眉更阴郁,双眸间蓄满了泪水,交织着憔悴与颓唐。
裴封怀里抱着太初的牌位,放在心口处,好像这样就能假装她被他抱在怀里。
外面下雪了,她会冷吗?
混着酒意,裴封捂了捂温热的牌位,声音近乎低声下气:“阿初,思元长得很好,他长的越来越像你了,我每次看到那双眼,我就以为看到了你。”
他对着空气,眼里却勾勒出她的影子,“他现在…也能领军打仗,已经长大了。”
他停了停,对着空气笑了一下,在他眼里,那里是笑靥如花的怀若公主,“我说过,等他长大了,就去陪你……你会原谅我来迟了…对吗?”
没有人理他,十几年来,从来没人回应过。
裴封也知道,所以他没奢望有人回答,他对着她笑,随即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声音却温柔缱绻:“别怕,我来陪你了。”
……
裴封记得,自己应该是死了的。
——去陪她,那是他魂牵梦萦的事。
可他实在弄不懂自己此刻为何身处朔北大营,将士们跪了一地,齐声祝贺他大病初愈。
裴封揉着隐隐作痛的头,沉吟道:“我为什么还活着?”
将士们活像见了鬼:“将军何出此言,活着不好吗?”
……
他用一个月时间相信了自己还活着并且回到了十七岁的事实。
这时,他还未回朝,皇帝还并未给他们赐婚,曾经的真相层层剥开,还给他一个清清白白的怀若公主。
想到这里,裴封眉梢眼角都染上轻快的笑意,洞房花烛夜时她说过,她对他仰慕许久,那时他才班师回朝不久。所以这时,她已经心悦他了对吧?现在该是在期盼着他回去吗?
裴封几乎要笑出来。
那是不该出现在小阎王脸上的表情,亲卫着实吓了一跳,险些坠了马。
见鬼了!阎王脸上竟然带了笑!
他还没惊诧完,就见裴封忽然甩鞭拍马,加快了速度。
不禁急道:“将军!”
“本将军先行回营,诸君快些!”
京城的天边翻起了鱼肚白,晨光熹微,大雨过后一片清新,枝头上鸟声婉转。
温太初一宿没睡,怕一睁眼就是灰暗的阴曹地府了。
所幸直到水暖叫她起床,房中场景都未变,温太初微微安心,洗漱梳妆过后,按照规矩领着水暖去了慈宁宫。
皇宫亦还是记忆中那般,景色依旧,十四岁的她还不用囿于公主府郁郁寡欢。
这时的她还没嫁给裴封,一切惨剧都尚未开始,她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长女怀若公主,她还有补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