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永乐城的第六日，林智宸的蛊毒终于发作了。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早晨，萧凤歌在睡梦中被侍女瑶书焦急的唤醒。萧凤歌脸都没来得及洗，披上外套蓬头垢面的就直奔三楼而去。

林智宸并没有如往日诊脉时一般在他的房中，而是被安置到了走廊尽头那一间日常锁着的房间里。

凌鹤之前说过，那是冰室。

厚重的木门只细开一条缝，一股子冷气便扑面而来，冰室的中央，是一张石质的方台，林智宸此刻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原本一丝不乱的长发已经松散了大半。

他胸前的衣襟也被扯开，白皙的皮肤上留着些许深浅不一的抓痕，模样甚是狼狈。他原本的雍容华贵早已荡然无存，只余下一种病态的虚弱苍白。

萧凤歌只觉得心好似被揪了一下一般生疼，浓浓的愧疚之情如同这周遭的寒气一般将她团团围住。

明明她并非那人，可是此刻她却完全将自己放到了那人的情绪里面，好像当真就是她害了他一般。

萧凤歌慢慢向林智宸走去，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沉重，每向他靠近一步，那种好似喘不过来气的感觉便更重一分。

盘腿坐到林智宸身旁，萧凤歌一手捻指放于膝上，另一手则放在了林智宸的眉心处。林智宸只觉有一股暖流，瞬间从头顶处扩散至全身，原本那仿若被万虫啃噬一般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大约一刻钟之后，萧凤歌停下了动作。林智宸的情况比萧凤歌预计的还要差，她这点灵力就算全用进去也只能略微缓解一些他此刻的痛苦。

看来，还是得用过毒的法子。

萧凤歌刚撤回手，林智宸迅速抓住了她的手。“小珊……”两个字，让萧凤歌的心头抖了一抖。

看着林智宸越来越靠近自己的身体，萧凤歌飞快在他身上点了几下，后者身子慢慢瘫软下去，眼睛一闭再无知觉。

林智宸既然知道那人是饲主，在毒发时会想到她再正常不过了。

如此安慰了自己，萧凤歌才赶紧从包里取出了麻醉药粉给林智宸灌了下去。弄晕他只是缓兵之计，待他蛊毒发作一会儿他还是会醒的。但麻醉剂不一样，它连在人身上动刀都能无知无觉，对方毒发时的疼痛应该也不能将他弄醒。

待确认林智宸确实睡沉了之后，萧凤歌才在他心口处划了一道口子，而后在自己的左手掌心也划了一道。

钟情蛊毒发归心，是以挑选毒发时过毒是容易的，但是对于过毒之人来说也是最受罪的。

蛊有各种各样的形态，特性也各不相同。不过能在人体内寄宿的很大可能是蛊虫，那么便要考虑虫的繁殖能力。

蛊虫只有在发作时才会大规模的呈活跃状态，平时休眠状态下并不好探。当初到底有多少蛊虫成功进入林智宸体内萧凤歌不清楚，可如今他全身都布满了蛊虫，想来是已经繁殖了不知道多少代的结果。

虽然知道过毒必然不会好受，可蛊毒刚入体，萧凤歌就差点收回了自己放在林智宸身上的手。

原来，书上说的蚀骨噬心是这般滋味。

很快，蛊虫顺着她的伤口也爬进了她的体内，而随着蛊虫活动的加剧，萧凤歌越发难以忍受。

感觉承受到了极限，萧凤歌中断了过毒，强打着精神替林智宸还有自己处理了伤口。虽然暂时没办法做到不留伤疤，但林智宸看不见，只是浅浅的一条应该关系不大。

他自己抓的那些口子，也没比这好。

萧凤歌顺道将他其他的伤口也上了药，只是没有用灵愈术来促使愈合，她现在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这些。

将林智宸搬到被子上面，萧凤歌才找了个角落安心打坐。虽然他这会儿是不会觉得热，可若是蛊毒发作完了，睡在这么冷的台子上面，怕是会生病。

即便是在这温度极低的冰室，萧凤歌的身上仍旧不停冒着汗，好在，总算将她自己体内的蛊毒都逼了出来。至于蛊虫，只能等自己的血将它们慢慢净化了，应该也要不了几天。

林智宸依旧没有醒，萧凤歌累得实在够呛，就靠着那台子眯了会儿。等精神略微恢复些，萧凤歌才跌跌撞撞的出了门。

至于林智宸，萧凤歌交代了子岚，将东临瑜喊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萧凤歌便累得瘫倒在了床上，这一睡下去，再醒来竟是烧得厉害。

十五年来的第一次生病，萧凤歌感受到了什么叫病来如山倒。

这些年，因为有着两位师父给的灵力护体，萧凤歌对于冷这个字，几乎没有太大的感觉，在云远雪山那样恶劣的环境下穿着夏衫，不过也只是心理上感觉冷罢了。

可如今，在这样恨不得把皮都扒了的大夏日，点着炭火、裹着两层的厚被子萧凤歌却仍旧觉得冷，那种从骨头里泛出来的冷意，让她瑟瑟发抖。

原来，冷真的会疼，疼到骨头里那种。

萧凤歌醒过来时已经是傍晚了，夏黎与东临两位医官都在。寒气入体、气血两虚，是两人共同诊断的结果。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们选择了相信萧凤歌所说的，虚耗过度遭受灵力反噬。

“你虽灵力高强，也不该这般胡来。这蛊毒若是能靠一己之力压制，我等怎会眼睁睁看着君上受苦。”说话的是夏黎，相处的日子久了，对萧凤歌这位同仁，夏黎是真心的当作忘年交来看待。

萧凤歌尴尬的笑了笑，道：“是我逞强了。”她确实是低估了发作时蛊毒扩散的速度。

这些日子，萧凤歌一直有在用灵力控制林智宸的蛊毒扩散，一方面是为了林智宸，一方面也是为了给过毒试水。

若是在外边的环境，萧凤歌顶多只是灵力损耗也不至如此，可那冰室的寒气与萧凤歌体内的热毒相冲，她又出了那许多汗，在化解之时便不自觉吸收了寒气。

没有了灵力护体，自然就扛不住了。

林锦童两口子带着萧芸一起，在两位医官走后不久就急匆匆赶了过来，萧芸还是特意请了半日假过来的。

萧芸想要留下来照顾萧凤歌，最终还是被三个大人共同劝回了。怕打扰萧凤歌休息，岳芊羽带着萧芸先走了，林锦童却没急着离开。

“你这什么情况？小宸的毒没解，你怎么先去掉半条命似的。”认识这么久，这么憔悴虚弱的萧凤歌，林锦童还是第一次见到。

萧凤歌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这么严重，就是出了点小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