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乙三人立在床前,众丫环也都听到声响,慌忙赶来。白青哭坐在环儿床边,早已泣不成声。众人看那环儿,脸色异常惨白,似是擦了不少白色粉末,在这暖春清晨,她身体冰凉,早已没了一丝人气。童陆有些自责,泪流不止,
“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都怪我这贪吃,这才误了大事!小乙哥,我们本该能救下环儿姐的!”
小乙拍拍他,又蹲下身来轻抚白青后背,说道,
“既然想死,除非你我一直伴在身边,否则又如何能够阻止呢!所以,我们倒也不必自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通知公子,让他来处理这身后事宜。还有,这里一切都别妄动,等我和公子回来。”
众人允诺,小乙这才狂奔出门。
旭日东升,这春日暖阳湿润柔和,将这大理城照得一片喜气。两人带头冲进院中,正是公子和小乙,二人衣衫尽湿,大口喘着粗气。想那皇宫离这宅邸距离虽不很远,可公子却是好些日子没有过来,也不知是否真是政务繁忙,小乙几人也觉他无论如何也该经常回来看看夫人孩子,这可倒好,上次一别半月之久,再回之时,便是与她阴阳两隔。公子夺门而入,一下扑倒在环儿身上。
公子也知皇后邀见环儿之事,可皇后并无过激举动,环儿这边也是一切如常,他也就没太在意,万万没想到环儿竟会自行了断。公子抱着环儿冰冷尸体,哭成泪人,却始终不发一言。小乙心中酸楚,不忍再看,一位懂事丫环去了燕儿屋,暂时不让他知晓此事。小松子还在睡觉,便由另一位丫环抱了出去。这屋内又多了一人,哭得梨花带雨一般,正是那孙夫人。公子好一会方才抬起头来,他从环儿手中取出一条白底丝巾,小乙一看,约莫一尺见方,上面书写着几行小字,字体婉约纤瘦,应是环儿亲手写就。公子仔细过,递给小乙。小乙接过丝巾,与童陆白青一齐看来,只见字迹清晰,不似随意为之,
“小松子出生之后,妾身只觉身体越发孱弱,下身隐痛不止,每日痛不欲生,时日愈久,痛得就愈加厉害了。妾身心知时日无多,与其病死痛死,不如趁着还有些姿色,给公子留下我最美的样子。我走后,将我埋在我们初识的地方,无需墓碑也不需拜祭,让我就那样静静离去便是。两个苦命孩子,这就交付给公子了,当娘的对不起他们。公子,若有来世,只盼我们再见不再相识。”
这丝巾之上有些许泪痕,却没沾到字迹之上。白青看完大觉不解,哭道,
“环儿姐姐明明已经大好,为何还说自己每日痛不欲生,难道真是我看错了不成。”
话音刚落,又一女子哭喊着跑了进来。小乙三人回头一看,却是不识,公子有些吃惊,却未有任何表示,小乙只好目送她去到公子身前。那女子看了看环儿尸身,轻轻抹着泪,扑腾一声跪倒在公子身前,
“皇上,都怪臣妾那日对环儿说了那些不中听的话,这才让她走上这不归路。臣妾犯下大错,还请皇上责罚!”
这屋内众人一听,便已猜到来人身份,正是那几月前方才入主后宫的皇后娘娘。小乙见这皇后一身素衣,身材高挑,打扮倒与环儿有些相似,她眉目清秀,面若桃花,竟也一点儿不输环儿。皇后娘娘一拉着公子衣角,一手扶在膝上,低头抽泣。只听公子厉声道,
“你对环儿说了些什么,怎会害她如此!”
皇后娘娘被公子语气吓到,身体瑟瑟发抖,半晌方才回道,
“妾身那日洱海游玩,恰好遇到了环儿姑娘,便邀她一起说了会话。本也只是一番闲聊,却是没想到环儿姑娘竟是如此想不开。”
公子大喊道,
“到底说了什么,速速说来!”
皇后娘娘止住哭泣,缓缓道来,
“那日一见环儿,也是十分欢喜,与她也算相聊甚欢。我早知皇上有此良偶,却因家父阻挠始终未给其名分。我听说她已为皇上生下两个皇子,便与她聊了些孩子之事。臣妾跟着皇上多年,却一直没能怀上龙种,因此也对这俩孩子多上了些心。”
公子瞪着皇后,恨恨道,
“就这些么?”
皇后娘娘低下头来,怯声说来,
“妾身跟环儿姑娘说,希望她将这两位公子交于妾身抚养,臣妾也必将视于已出……”
“所以,你便让环儿自行了断了,以绝她后路,这样永远不会威胁到你!”公子大吼道。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皇上,臣妾只说愿给她无数金银,够她一辈子享受,若是,若是她愿远离大理城,臣妾也可为她再寻处好人家……”
公子怒极,
“所以,现在你满意了?”
皇后娘娘又是掉下泪来,
“皇上,妾身,妾身……”
话还未出口,一个四五岁孩童从门口探入头来,他一脸迷惑,见到父亲在场,这才小跑进来,他一把抱住公子,笑道,
“爹,爹,你看我自己做的竹蜻蜓,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公子努力挤出笑来,点点头,轻轻拍拍孩子幼小肩膀,轻声道,
“好看,好看,燕儿真是厉害。你娘睡着了,咱们……”
公子想要去蒙住燕儿双眼,他小巧身子却是一转来到了环儿床前。这孩子也是机灵,早就猜出事有不对,他抱着身体发凉的母亲,一遍又一遍的轻声呼唤着。公子心知事已如此,便任他去了。公子把皇后娘娘扶了起来,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你也跟我这么些年了,希望你说话算话。”
皇后娘娘上前跪在环儿床前,心疼的将燕儿揽入怀中。燕儿在她怀中只是轻声抽泣,自始至终也不曾喊叫哭闹。屋内众人都没发出其它声响,只听得那嘤嘤轻啼,让人心碎不已。
良久,公子终于长叹一口气,将燕儿和皇后拉起身来。他掀开被子,将僵硬的环儿直直抱起,向屋外走去。小乙细细一看,这环儿竟是穿戴得十分整齐,项链手镯之类虽不似名贵之物,却也小巧而精致。小乙心想环儿生前应是将自己好生打扮了一番,似她这般女子,死也要死得美艳动人。小乙给童陆白青分别使了个眼色,便跟着出了院子。皇后赶紧拉上燕儿带着众丫环仆人和护卫,远远跟在后头。
众亲卫虽想上前帮忙,可看到公子神情,也知他必然不想让他人相助,只好四处散开,远远的开道护航。公子始终保持一个姿势,脸上也是不露声色,看不出喜怒哀乐。小乙只觉这时的公子极为陌生,与之前那人有了千差万别,可这毕竟是失去了亲爱之人,小乙也是不愿再多想,只好紧紧抓住白青童陆,生怕这两人一下便从自己面前消失不见。
路旁百姓尽皆驻足观望,不时有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更有好事之人远远跟在大队人马后面,想要上前看个究竟。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公子来到了众人已然十分熟悉的月亮湾,小乙心想,公子与那环儿只怕也是在此处相识。这月亮湾中有一处大土堆,恰似一座小山,来到这土堆顶部,公子终于将环儿放下。他动作极为缓慢,似是怕惊扰了环儿亡灵,又或是长时间抱着死尸,双手有些不听使唤了。这里有三棵大树,树干笔直,皆有酒坛般粗细,树前青草享受着春色,也是朝气蓬勃,长势极为喜人。公子便走到那最中间一棵前,默不作声,徒手拔除这尺长青草。白青看他辛苦,欲将青蛇借于他用,却被小乙童陆一齐拉住,小乙二人轻轻摇头,她这才收回手来。皇后带着燕儿与那院内之人也来到了土堆之上,众亲卫也被她打发下去,守住四周。燕儿抬头看了一眼皇后,皇后向他微微点头,他便上前来到公子身边,与他一同拔草。父子两人对视一眼,并无言语,然后自顾拔着青草,不一会儿,这大树之前便清理出一小片空地,两人手上也都被杂草割开许多伤口。公子十指嵌入泥土之中,开始挖土,燕儿学着他样,可这小手太嫩,不几下就挖出了血来,可他却是咬牙坚持,一点也不似那天真的五岁孩童。公子也是不能让他停下,自己双手又是加快了一些。这草根极长,倒是让这泥坑好挖了些,不过这尺许深坑,也让这父子二人双手流血,几个指甲盖被从中折断,让人不忍直视。
公子轻轻将环儿尸身放入坑中,大小长短刚刚好,竟是为她专门定作一般。公子看着坑中死尸,没有多说一句话,他双手轻轻捧起泥土,慢慢撒在环儿身上。燕儿与他父亲做着一样的事,众人看着都觉难过。父子两人把土堆用手掌拍实,这才停下手来。皇后来到燕儿身边,捧起两只小手,十分心疼。她用手绢给孩子擦拭双手,就像环儿曾经做过的那样。
已是正午时分,艳阳如火,这土堆顶部被树荫遮盖,竟似有了些寒意。公子缓缓挪动步子,来到皇后身边,拉过燕儿小手,
“来,给你娘再磕个头。”
燕儿扑通跪倒,重重磕下三个响头。他抬起头来,眼中尽是泪水,问道,
“爹,昨晚娘还好好的,为何一夜之间便死了?”
公子把燕儿拉起,回道,
“你娘啊,生你弟弟时得了病,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了!以后就跟在爹身边,爹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公子把燕儿抱在怀中,燕儿被他抱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他把小脑袋侧向一边,看着皇后,欲言又止。皇后上前摸着燕儿小脑袋,温柔道,
“好孩子,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娘。”
燕儿疑惑的看着公子,小声道,
“爹?!”
公子并未开口,向一旁的小乙三人点了点头,拉着他的小手,往下走去。皇后也小施一礼,跟在身后,只远远听她说道,
“孩子,以后要叫父皇了……”
院中丫环仆役尽数走光,只留下了小乙三人呆立当场。三人心情十分沉重,一起坐到地上,黯然神伤。童陆沉默片刻,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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