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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实点头。

然后她便清楚地看到对面那张好看的脸开始扭曲了。

“你不记得我了?”

又是沉重的一声责问。

“你说你不记得我了?”

沉重到她的心莫名其妙地收紧了。

她当下只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应当是件万分对不起眼前人的事情。正要开口道歉,屋里突然闪进一道碧色的身影。

那身影动作本是极快的,可她的眼睛竟能透过帷幔的缝隙,一丝不落地看清那身影的每一个动作,直到那抹身影的主人稳稳站定在帷幔之外的仅几步之远。

帘外浅碧色衣服的年轻公子垂首道:“庄主,兰夫人到了。”

话音刚落,一股药草香便扑鼻而来,帷幔被轻轻挑起,她眯起眼,这才看清了屋内的陈设。

左面是一张红漆花腿方桌,上头还摆着明显一口未动的几道饭菜,右边靠窗处倚着一张黑漆香几,上面的香炉正升起袅袅的香气,不知熏的是什么香,也许里面加了药草,香气闻起来倒很舒心。

一名看起来大概二十出头的女子走了过来,向男人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自然地坐在了床边瞧着她。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来人,这位兰夫人却一语不发地搭上了她的脉。

男人这才收起了紧紧握着她的手,起身道:“兰夫人,是否无碍?她说她不记得我了,也不记得自己是谁……可是真的?”

兰夫人还是一语不发。

倒是那碧色衣服的公子开了口,柔声道:“庄主莫急,待兰夫人先给钰姑娘瞧瞧,您这些个问题一股脑地问出来,叫兰夫人如何答您。”

那声音就跟他的脸一样温润柔和,轻声细语地,能叫人的火气都褪了大半。

男人便冷着脸闭了嘴不再言语,兰夫人也没说话,左右摆弄了她一阵,又瞧了一会儿,问了几句,当下便是有了结论,刚要开口,便撞上她探寻的目光,顿了一顿,似乎很不喜欢她似的别开了眼。

接着冷冷地起身,对着身后的人道:“庄主,请随我来。”便起身走了出去。

男人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一边嘱咐道:“照看好她。”

碧衣公子回道:“庄主放心,莫言明白。”

待二人步出房间,这个叫莫言的公子便伸手来扶她:“钰姑娘快起来,在寒玉床上躺了这么久,可苦了姑娘。幸好如今醒了,便不用再遭这份罪了。”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原先躺着的玉床竟通体冰凉,冒着寒气,难怪屋里这样冷了。

莫言说着话,小心地扶着她走了出去。

方一踏出,外头的阳光便暖和地罩在她身上。

两边是一圈高低起伏的回廊,抬眼望去,正当面便是一处雅致的园景,满目碧绿,鸟语花香。

她一晃神,没想到外面竟是夏日。

看出她的惊讶,莫言笑着道:“钰姑娘躺的这寒玉床是庄主命能工巧匠专门为姑娘打的。最上层铺的玉石是蓝田玉,这么完整又成色上等的玉髓,上天入地再找不到第二块。玉石下面中空的地方是比玉床稍短些的长桶,里面灌的是水,最下面一层也是水,不过加了硝石,长桶里面的水便能结冰,紧紧贴着上面的玉石,这便做成了寒玉床。即便现在这炎炎夏日里,仍能制出寒玉续着姑娘的命。”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回些什么,只能默默看向前面。

不得不说,眼前这座园子着实好看,一步一景,目不暇接,也不知是哪位匠人的手笔。

稍远处是一汪池水,水上高高架着一顶石桥,方才走出去的二人便是站在这石桥上说着话。男子似乎正对身边的兰夫人说了句什么,看到她出来,便侧身看了她一眼,但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随后便看到男子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莫言在她耳边接着道:“这些日子,我们都看在眼里,庄主对钰姑娘实在是有心了。”

她想听的却不是这些,脑子里是一片混乱,千丝万缕怎么都连不成一条线。可身边的莫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张口不提一句她的身份。

“莫言公子。”她出声打断了莫言,他正絮絮地念叨着庄主在她昏迷这段时间如何担心。“你唤我钰姑娘,是知道我的名字吗?眼下我脑子像团浆糊,什么也记不起,还请公子告知。我想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身在何处,你们又是什么人,庄主他又是谁?”

听她将满肚子的疑问一股脑的问出,莫言却一笑,摇头道:“钰姑娘,这些话,不该由我告诉你。”

正巧这时,被唤做“庄主”的男人走回了二人面前。

她抬头看向他。他很高大,站在她面前时,留下了一小片遮蔽的阴影。

而他身后,是满眼的亭台水榭,莹莹碧水,还有灼热的一地日光。

她恍然间觉得这感觉很是熟悉,却仍是无从忆起,脑子里什么都是破碎的。

莫言不再多言,微笑着服身退下,只留下两人单独站在长廊下头。

男人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放在手心。他的眼睛本是细长,眼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显得好看却薄情,但此时看向她的眼神却是很温柔的。

“钰儿不记得了,那我便重新说予你听,我是碧雪山庄的庄主,名唤楚刑。”

她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有些拘谨地想收回去,男人却握地更紧了些。

“你可能也不记得了,你叫做孟钰,”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开口:“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你叫做孟钰,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那时孟钰还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也未曾想到这句话在往后的日子里给她带来了什么。

此时此刻,只有满园的蝉声轰鸣着,打破了这庭廊一角处短暂的沉寂。

他们身后是留园的玲珑一角,花浓草茂,鱼戏绿波。

菡萏和风,草木葱茏。

孟钰记得很清楚,那是永熹十一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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