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泪毫无预兆地从眼眶里滴落下来。

其实，纪安壈并不想哭，因为她始终坚信江辰希一定还活着，只是相遇的时机还未到而已，所以她不心痛，也不难过，准确地说，她不觉得自己还有任何感觉，整个人空空落落的，好像只剩下了一个空壳。

“算起来，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是我的第二个二十一岁。”她喃喃自语，忽然转头看向他，“云璟江，你相信人死后，是可以重生的吗？”

有风吹过，晃动衣裳。

他凝望她的双眼，温暖的、有距离，像隔了座远山，“相信。不过比起它，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种命运、也是救赎，挽回那些本不该如此的结局。”

片晌过后。

她轻轻点了点头，淡笑：“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它虽然是一种命运，但并不意味着就要重蹈那样的结局。”

如果这一世的结局仍旧没有任何的改变，那么她的重生就毫无意义。

“云璟江，假如死后你重生了，那么你最想改变什么样的结局？”

纪安壈再一次接住了花瓣，落在手中轻轻盈盈，好似一只跳舞的仙子，“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一个错误的选择让你后悔半生。”

“是啊。”意料之外，他的语气比她想象中的要坦然许多，“其实，我有一个妹妹。”

彼时说起他的妹妹，云璟江的神色都变得特别的温柔，就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温暖的邻家大哥哥，而不是那个所谓的红透了半壁江山的大明星。

“妹妹？”纪安壈微微吃惊。

他点点头，语速轻缓，“我的妹妹有一个全世界最好听的名字，她叫云浅，长得很漂亮，就像你一样有一对极好看的眉眼，笑起来弯弯的、会说话，她打小也就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

“你说、云浅的眉眼生得和我很相似吗？”

他笑开了，眸子一闪一闪亮极了，“是啊，当时药效褪去，我的脑子清醒了以后第一次看清了你的眼睛，我有一阵恍惚总感觉她又回到了我身边。”

“那她去哪了……”纪安壈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他浅淡的笑容也僵在了脸。

良久。

云璟江从怀里掏出一盒烟，随手抽了一根叼在嘴里，却没点火:“她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其实，云浅死了。”他忽而笑了，笑得眼泪也跟着出来了，嗓音里痛苦万分，“被我害死的，是我害死了我的妹妹。”

那个高大的男人站在树下，手里的烟盒被他紧紧攥着，压得又皱又扁，他坚挺的肩膀微微颤抖，却显得弱小而无助。

这一瞬，纪安壈似乎能够明白了他的坚持。

云璟江之所以老是纠缠于她，或许也只是为了留住他对妹妹最后的一丝念想，与疼爱。

又或许，他是在惩罚自己。

“对不起。”她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我的问题，竟然会让你回忆起这么难过的事情。”

“没什么。”

他摇头，抬眸看她，眼中随之漾开了一缕细碎的笑意，“我从没跟谁提起过这些，我甚至觉得自己太过于孤独，但我累了，我已经厌倦了这种自生自灭的日子，所以现在你愿意花几分钟的时间来听一听我的废话吗？”

她勾了勾唇，坐在石椅，把玩起手中的花瓣，“说吧，我很乐意听你的废话。”

云璟江笑了，又说，“你不介意我抽根烟吧？”

纪安壈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没关系。”

闻言，他擦了打火机，叼着烟去点火，深吸了一口闷了好久才吐出，缓缓道，“从我记事起的时候，我们家就很富裕，我爸爸是赌博起家，他嗜酒嗜赌，脾气暴躁，我妈妈在生下云浅的第五年后，终于忍无可忍离了婚，法律把我和妹妹判给了爸爸。”

“后来，大概过了两三年，爸爸就另娶了一个女人回家，而那个所谓的继母对我们很不好，当然爸爸也对我们不好。”讲到这里，云璟江似乎自嘲般地笑了一下，“我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带妹妹离开这个肮脏又破烂的家。”

说完，他又低头吸了一口烟，在那白雾缭绕之中，往事却历历在目，“不过那一天来得还算早，我十五岁那年，继母席卷了所有的资金连夜逃了，后来爸爸因为负债累累被抓进了监狱，我和妹妹从此无家可归。”

“但我却由此兴奋不已，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残忍了，甚至我还认为这是对爸爸最好的惩罚，尽管我和妹妹再也没有了富裕的生活。”

“可实际，我也为自己的想法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这时，烟已经燃到了尽头，云璟江却依然叼在嘴里，语气格外的平淡，可那恰恰是他心里最痛的地方，“从那以后，妹妹的重担便落在了我的肩头，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这种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有钱生活的公子哥在外面什么都不是，我根本就赚不到钱，我都没法养活我自己了，更何况还要养活妹妹呢，好在云浅很懂事，她真是个让人怜爱的小姑娘。”

“后来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男人，他也就是我的经纪人，他觉得我的样貌生得不错，有很好的星途且会成为一个大明星，但那时的我还是一个人人都可以喊打喊杀的穷小子，所以我在走投无路之下被迫签下了那几近卖身契的合同。”

“我虽然赚到了钱，但却永远失去了自由，不过只要云浅能过得幸福，我的自由就一点也不重要。”

云璟江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里，神色落寞，“但我没想到，那样懂事活泼的云浅会在某天发生了意外，她在放学回家的路出了很严重的车祸，导致双眼永久性失明。”

“云浅的世界黑了，我的世界也跟着黑了。”

“但她不哭也不闹，懂事得让我心疼，为了治好她的眼睛，我只能更加拼命地不分白昼去赚钱。”

说到这里时，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了，“只是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的不公平，它带走了云浅的眼睛，最后还要把她也一起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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