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苏鸢还在梦里吃鱼香肉丝,在屋子里守夜的长安被惊醒,赶忙去开门。
来人是长平,她眉头紧蹙神色慌张,进门就开始喊:“不好了小姐,不好了,那刘管事去找老爷告状,老爷带了他们回来了。”
苏鸢悠悠转醒,缓缓起身,用还未清醒的软糯声音说道:“别喊,吓到我了。”说完又伸了个懒腰,慢慢从床上下来。
长安长平此刻都眉头紧蹙,满脸不安,小时候苏鸢被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被鲜血浸染的衣服和稚嫩的哭嚎声是她们的噩梦。
苏鸢知道她们的担心,上前摸了摸他们的头表示安慰,随即说道:“长平,你去把我衣柜里那件黑衣服拿出来,长安,帮我梳头发。”
两个小丫头闻言也不敢懈怠,赶忙动起来,主仆三人收拾完毕。苏鸢不知在想什么,又在这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把母亲的本子揣进怀里,又从那个放在梳妆台上的针线篮子里拿了把剪子,大步出门。
到达正厅的时候,可谓是热闹非凡,院子里站着几十个前院的新仆,以及零星十几个旧仆,那刘管事站在苏信身边说着什么,苏一低着头站在苏信前方,倒像是官老爷判案现场。
苏信闭着眼睛,揉着头坐在那听刘管事那滔滔不绝的话,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什么,忽而听人喊:“大小姐到了!”
一睁眼,却见那个平常不是穿粉色就是穿蓝色的女儿穿着一身黑衣,长发就那么散落着,那五官身段还是从前的样子,他却觉得有什么不同了,至于到底是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来。
“父亲,早安。”苏鸢落落大方行了个礼,面带微笑。
“鸢儿,这身装扮是为何?”苏信沉声问道,语气有些疲惫。
“父亲您这大清早来喊我,又是为何?”苏鸢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支着头问道。
苏信没想到苏鸢会直接回怼自己,一时被问住,苏鸢头上伤口还没长好,一块白布绑着,此话一出倒像是苏信对苏鸢苛刻冷漠毫无关心一般。
“你这是什么话?”苏信的怒火已经被勾起来了。
“您又何出此言?”苏鸢丝毫不让,和苏信对视着,满脸无畏。
“苏鸢!我是不是太久没管教你了,才让你这么无法无天!在家里就算了,昨日居然做出赶走全府老仆的事,整个上京!不!全天下能做出这么一桩事的,只有你!”苏信拍案而起,吼道。
谁知苏鸢缓缓站起来,和苏信对视半晌,瞬间眼中都有了泪水,还没等苏信反应过来,已经跪倒在地。
“你做这样子给谁看!八百老仆,你就扔了卖身契直接赶走,你知道外面怎么传我们家的吗?怎么传你的吗?啊?都说我苏家是忘恩负义之徒,追随多年老人都能随心赶走,说你刁蛮无礼毫无家教!你说说,这怎么办?”苏信越说越生气,把手边茶杯朝着苏鸢扔了过去,碎片在她眼前炸开,苏鸢拿手一挡,右手便被划了个口子。
“我苏府的名声,就那么一夜间被你给败坏了!”苏信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身后刘管事露出个得逞的笑容。
“刘管事,老仆愿意回来的还有多少人?”苏信转身问道。
那刘管事满脸笑准备回答,却听见苏鸢说道:“他们不能回来!”
“父亲难道不听听女儿为何这么做吗?女儿冒着被整个上京人议论的风险也要把他们赶走,父亲您为何从来不肯考虑下女儿的想法?”苏鸢眼里含泪,抬头看着苏信。
苏信转身诧异的看着苏鸢,在自己的印象中,这是很小时候的苏鸢才会说出的话,那时她母亲还在世,自从她母亲过世,苏鸢便慢慢被自己养成了大家闺秀的样子,温婉和顺单纯天真。
这一恍神,苏信似乎在苏鸢身上看到了过去之人的影子,他缓缓坐下,看着苏鸢道:“你说。”
“父亲,您这几年忙于生意,不常回府,女儿孤身一人生活在这,这些情况想来您是知道的,但您发现了吗?苏府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主子,但仆人却越来越多,女儿的院子这么多年只有几个人,但那些没有人居住的院子却有十几个仆人,各个管事都千方百计送人进来,您不知情情有可原,但女儿也丝毫不知情。”苏鸢说着,拿出长平整理的名单。
“而且近年来,每次您回来,以刘管事为首的仆人们都摆出唯唯诺诺唯命是从的样子,但女儿平常有什么需要,却常常找不出几个人来,当然,女儿的委屈事小,他们还做些别的勾当,拿府中东西去变卖换钱,拿去或接济家人或置买房屋等,您身后的刘管事,在这上京居然有两处店面和城郊十几亩地!”苏鸢说着指向刘管事,那刘管事满脸惊惶。
“而且,这并不是一个人,整个苏府,俨然成了贼窝,女儿不明白,我赶走了一群贼,为何却要被贼言所诟病受屈,现在还要重新将他们请进来做贼……”苏鸢说着眼泪便忍不住了,那张小脸上满是委屈,哭泣起来,还尽量让自己小声点。
苏信闻言一脸震惊,转身看刘管事,刘管事迅速跪下来喊道:“老爷,这……这怎么会,这是冤枉啊!”
苏信见刘管事那慌张的脸便明白了大半,心中暗惊自己府中居然已经烂到了如此地步。
“我去查查就知道是不是冤枉了!”苏信吼道。
“父亲,那两家店面就在东市,烧饼店。”苏鸢哭着补充道。
“来人,去给我看看,是否属实!”苏信怒不可遏,自己在外混迹多年,做成了天下第一富商,却被这等宵小耍的团团转,最后还要自己的女儿为自己受委屈。
想到这,他亲自去把苏鸢扶起来,擦了擦苏鸢小脸上的泪,心觉愧疚却不知如何言说。
“父亲,女儿没事的。”苏鸢知道自家父亲的性格,便抢先宽慰他。
那去大厅的府卫很快就回来了,到苏信耳边说了些什么,苏信瞬间气急起来,指着刘管事半晌说不出话来,而后怒吼道:“好啊,你们这群贼子!欺负到我苏家头上了,居然还在外散步我女儿的流言!”
“来人!给我把他们绑起来,送官!我非教你们把拿了我苏府的全给我吐出来。”苏信喊道,此言一出,府卫三两下便把那十几个老仆都绑了起来,押送去送官了。
苏鸢则坐在座位上,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暗笑他们不自量力,长平长安则在她身后松了一口气。
这么一闹下来,院子里就剩新人了,苏一还低头站着等吩咐。
“鸢儿,这新仆来路可都干净?”苏信问道。
“父亲放心,他们都有身契祖籍,女儿细细查看过了。还有,这位名叫苏一,是女儿挑选来做管家的,精明能干,对女儿也照顾的十分妥帖……”苏鸢擦干泪,回答道。
“好,都听你的,我常年不在这府中,还是不够你了解,唉……为父愧疚啊。”苏信说道,也无心再听她继续介绍新人。
“父亲在外忙碌,这是女儿的本分,只是……”苏鸢看着苏信说道。
“只是什么?可是银钱不够?这你不必担忧……”苏信说道。
“只是,女儿不孝,今日着此装扮,是有一件大事请父亲允许!”苏鸢忽然又跪下了,手中拿着那把剪子。
苏信被吓一跳,站起身问道:“鸢儿,你这是要做什么?可是觉得父亲做的不好,父亲这些年的确……”说着便开始自我检讨。
苏鸢才不想听自家老爹这滔滔不绝的絮叨,便打断道:“女儿有一桩心事,自从女儿那场意外醒来后,日日梦见母亲来寻我,说我福德不够却生在大富大贵之家,此后一生恐怕坎坷颇多,还说……还说母亲就是因为我,才那么早就……”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胡说!你母亲的死和你毫无关系,鸢儿你怎么这么糊涂,这等胡言乱语都信?快,快起来。”苏信劝道。
“父亲!女儿细细想过,自己这些年多病多灾,气力不足,母亲早逝,前几日……平白走在花园中,却能摔的头破血流,女儿越想越怕,所以今日,女儿求父亲应允,出家!”苏鸢说着,手起刀落剪下自己一节头发。
女儿断发乃是大事,苏信见状,一口气没上来,直直地向后倒去,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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