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直隶，路程逐渐颠簸起来。

越往西，路旁景色越见萧瑟，远处的农田山地也陡峭不平起来。农人三三两两，远远望见几千号人的大部队，吓得连忙藏起来，发现无事之后，才冒出脑袋往这边观望。

从高门大宅中解脱出来，史秸就像放飞的鸟雀般，浑身上下都透出欢喜的劲儿。

“翻过横断山脉，我们便算正式到达雪区了。到了这里，路上可能就没那么平静了，大家要小心行事，不要放松了警惕。”

隆昌帝到底有心控制藏地，没有派出老弱残兵，而是直接将夜枭给了许坤。有武力为后盾，这一路行来，各路牛鬼蛇神纷纷逼退，不敢试其锋芒，倒显得这次行动是郊游，而不是执行个什么军事任务。

再往前地势明显地攀升起来，队伍小心翼翼地行进，慢慢适应这边的高原气候。

休息时，许坤道：“幸亏皇上听得进劝解，要是一意孤行，非要发兵藏地，输赢莫论，光是路上折损，都够大家喝一壶了。”

夜枭是精锐部队，都有好几个兵士因为高反而病倒了。要是大部队开过来，长途跋涉，人疲马乏，还有什么战斗力可言。史秸在精心地测绘自己的地图，嗯嗯啊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许坤说话。

他们并不赶时间，黄昏时分，在半山腰找了个坚实的岩洞，就地安营扎寨起来。

史秸领着几个婢女继续往上，登上了这座不知名的山峰，极目远眺间，她看见一处影影绰绰，不由道：“想不到深山老林也有集市呀。那不如再往前走几步，去那里安歇好了。”

芷兰手在眼前搭凉棚，往那地方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凝重起来，“那不是集市，那是两方人马在火拼！”

半山腰，许坤收到探子回报，说前方有两拨人马在干仗，请大将军示下。

底下人几个月都没活动过筋骨了，众将领跃跃欲试道：“大将军，我等去居中当个裁判可好？若是贼寇打劫正好去解围，若是两族人火拼咱就观望不参与。”

手底下的兵士个个都是精兵强将，腱子肉鼓鼓的，不出去消耗一下精力多么难熬啊。

许坤大手一挥，“去吧！但前提是不要给我惹麻烦！”

“得咧您嘞！”

史秸从山顶匆匆下来，“前方怎么回事？”

许坤道：“两方人马干仗，我已经让人去看了。”

史秸嘱咐一声，“按照我们定下的策略，凡事冷眼旁观，只需置身事外，能不出手就不出手，莫……”

“……要横生枝节！知道啦知道啦！女人就是啰嗦，这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

史秸懒得和他抬杠，回身叫薄荷取出之前在蜀地买的秘制辣味调料，她要做个兔肉。

夜枭兵士大多来自于北方，不大吃得惯这种南方饮食，但搁不住这边天气湿热重，非得吃些燥性食物才能克制，是以军中伙食开始偏南方特色起来。…

炊事员连忙让出位置，笑道：“夫人今儿心情好，又来下厨。”

“你只管忙你的，不必管我。”

嘴上说着，锅里葱姜蒜爆香，再炒香八角、茴香、桂皮、香叶、盐巴，倒入一大盆子焯好的兔肉，加入郫县豆瓣和秘制辣味调料，最后倒进炒好的糖色和水，盖上锅盖，放火猛煮。

十多个炊事员闻着飘出来的奇香，忍不住齐齐吸了鼻子，“真是一方一俗，我们大骨头炖肉，白馒头就葱，顿顿都吃不腻，这边处处离不得各式调料，烹调出来的菜式一般的有模有样。”

史秸笑眯眯地道：“你们想吃呀？那可不能够！三五几个人还可以，几千号人的饮食我可夸不了海口。秘方已经教给你们了，做出来什么口味那得各凭本事！”

围过来的兵士起着哄说那炊事员手艺不精，同样的东西做出来就是不如夫人做的香。

炊事员故意摔打锅碗瓢盆，“嫌我们做的菜不好吃呀？有本事换个活儿，我们去打仗，你们来做伙头兵！”

众兵士齐齐切了声，话照说，活儿却不换的。

入了军营，再讲究繁文缛节就很容易拉开上下级之间的距离。许坤向来和兵士们打成一片，奇袭时同吃同住同睡是常有的事，见史秸都不计较，他当然乐见其成。只要不是特殊情况，小两口都是铺开了饭菜，和众位将士一同就餐。

正铺陈开，打算享用今天的晚餐时，前方传来的动静。

许坤道：“来了！你先吃，我去问问是个什么情况。”

史秸早就饿了，端起碗大口扒拉饭食，吃相看起来比兵士文雅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动作有些粗鲁，饭粒都跑到人中上去了。

舔舌不雅，伸手不洁，便抄了筷箸去取，顺眼往对面望去，竟然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不由愣了……

她镇定地取下那粒饭，放进嘴巴嚼巴吃了，这才看向许坤。

许坤似笑非笑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旧识！怎么，周兄当不了兵，入了不仕，该当梁山好汉了？”

那伙商队本来是过来感谢搭救之恩的，没想到却是知道他们底细的人，顿时面色一变，谨慎地望着许坤。

副领队小心询问道：“不知阁下何人？”

妄儿眼珠子滴溜溜转，看着周伟强，吊儿郎当地道：“我们乃炸死粤王的夜枭部队，诸位大概不陌生吧。毕竟你我双方交战，还没有过去多长时间！”

显然，他也认出了这个当初掳走史秸的头子。

二兰脸色齐齐一变，腾地站了起来。

只有薄荷不明所以地看了这个看那个，不知发生了何事。

副领队脸色剧变，露出防备姿势。

夜枭部众和薄荷一样，也不大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同时停下手中碗箸，虎视眈眈地望过去。

商队不到百十号人，夜枭足足两千之众，两厢对比，力量悬殊，可前者并不露出畏惧之色，而是警惕地望着对面。

双方颇有点一触即发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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